言情小說 > 卒舞 > 第一五二章 花臉殷小童
  梨園,江南第一刺客組織。

  梨園中人居無定所,沒人能找到他們的根據地;梨園中人也正如名稱一樣,他們會在出手前為自己畫上濃厚的臉譜,這是他們掩蓋身份的手段,也是他們揚名立萬的方式,更是對外人的一種威懾。

  四大行當,生旦凈丑。生角兒多以男性扮相出現,旦角兒則正好與之相反,多以女角兒的面目示人,此二者出手多以獨身行刺,或風行雷厲,或惶惑人心;凈角兒俱涂花臉,動輒率數十人協同出手,聲勢浩大,氣吞山河。

  其中唯有丑角兒特殊,因丑角兒多負責內務處理,調兵遣將、統籌局勢,所以外人罕有見過丑角兒出手的。

  而關于梨園組織中最為神秘的丑角兒,又有一說稱唐明皇喜愛戲曲,在梨園教習藝人時便時常與之同臺唱戲,為博貴妃楊玉環一笑,便在臉上搽粉親自下場扮演丑角,于是此后的戲班子多以丑角兒來任班主,所以梨園這一組織的頭目便是搽著三花臉的小丑。

  當然,這些傳說也未必可信,因為見過梨園的人也鮮有安然無恙的。

  不過可能有人會覺得奇怪,作為一個刺客組織來說,他們的行事風格如此顯眼,名氣又如此之大,或許有些舍本逐末。

  但若是以掮客、或是傭兵的角度來想,這也就不奇怪了,只要你出錢,他們就可以是任何一種身份——殺手、商人、鏢師……如果你給的錢夠多,那把梨園之主的位子都交給你或許也說不定。

  不過無論什么身份也好,說到底梨園也是一個以暴力手段聞名的團伙。他們殺了很多江湖中的名人,至今卻仍能有一席之地,實力便可見一斑。

  此時站在關凌霄面前的男人,臉譜勾了一副水白臉,一副奸臣扮相,手中卻提了支武生耍的兩頭槍,披的也是武行的戰袍靠旗,看樣子倒是有些不倫不類。

  但關凌霄本人卻很清楚——對方這行頭,擺明了告訴自己“我能唱的了花臉,也可扮做武生”,無疑是梨園中有名有號的頭目。

  “梨園的規矩……我懂,但可否說來名號,讓關某也聽個響?”關凌霄把手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故作放松地笑道。他指的是當然是梨園那上臺不卸妝的規矩。

  “好說。”眼前這位凈角兒又擺弄了兩下靠旗,“一槍翻出兩樣紅,好水灘頭殷小童。”

  這位,可了不得。

  殷小童本是月江支流好水灘邊的漁家子弟,自幼熟識水性,又因捕魚練就了一手扎槍的功夫,但也只是做個遵紀守法的良民,隨父親捕魚為業。直到他二十那年父親被魚市惡霸訛詐,討要錢財未果反被害了性命,殷小童報官之后卻得知當地縣令和這惡霸早有勾結,還暗中通知惡霸再迫害殷小童的性命,無奈之下殷小童只得殺了惡霸一伙,又提了扎槍樸刀到那縣令的府上將其一槍捅了個對穿,將縣令梟首之后又將頭顱掛在槍頭立于縣衙大門口,然后便逃之夭夭。

  當地百姓雖然都對殷小童之舉拍手稱快,還傳出了“殺狗官”的故事,但終究也改變不了殷小童那擅殺朝廷命官的罪名,自此他便銷聲匿跡。

  再聽得他的名號時,便是伴隨著梨園之名一并傳揚了,彼時的殷小童已然成為了梨園的一大頭目,叫個凈班班主。

  “原來是殷班主……久仰大名。”關凌霄拱了拱手。

  “關少盟主的名號,殷某也是聽過不少次了,鄙人手下有個兄弟,也曾受到過你的接濟,這也是為什么我暫且留了你一命的原因。”殷小童說道。

  “哦?關某是沾了哪位兄弟的光才有今日之榮幸?”關凌霄也是笑著回應道,他以關凌霄的名義仗義疏財,助人無數,朋友遍天下,倒也不知道哪一位竟是梨園中人。而他以這般謙辭既捧了那位兄弟,又捧了殷小童,則是他說話的藝術了。

  “哎。”殷小童舉起了手,“關少盟主倒也不必如此,我手下那位兄弟也不是什么聞名遐邇之人,而說回到咱們的事來——還是談談交易吧。”殷小童顯然也頗具城府,他是代表梨園接下了宋歸潮的買賣,并不是說兩句客套話、拉兩句關系就能徹底撂挑子不干的。

  當然,為什么殷小童會權且留下關凌霄的原因也很簡單——梨園和宋歸潮無舊,只是單純的受雇,但和關凌霄卻有那么些緣分,而從兩人的行事、風評來講,關凌霄顯然也比宋歸潮要靠得住,所以殷小童才提出和關凌霄“商量”一下。如果關凌霄同意,那梨園拿了兩份錢,還讓關凌霄欠下了自己一個人情,而關凌霄不但可以免遭殺身之禍,還有機會坐上盟主的位置。

  至于關凌霄不同意……這一點倒是殷小童不曾考慮過的,不同意就殺了唄,而且關凌霄有什么理由不同意?

  他最好奇的問題是——宋歸潮殺自己兒子的目的,老話講虎毒不食子,所以對此極為不解。

  “談……當然可以談。”關凌霄沉吟了半晌,“我倒是可以花錢買自己的命,但要是讓我再去雇你們殺我父親……恐怕有悖人倫。”

  殷小童搖了搖頭:“那不行……宋歸潮可是讓我們提著你的腦袋去領尾款,且不說你愿不愿花買兇的價格來買命,就算你給的錢超過了宋歸潮的尾款,但如果我們沒做到,那梨園的聲譽會受影響。”

  “你們把宋歸潮的錢退回去不就行了么,我來補給你們就是。”關凌霄又提道:“據我所知,梨園也曾有過失手的時候,這次‘失手’不也一樣么?”

  “關少盟主……我得勸您一句,我們手底下的人是刺客,但我們班主卻更像商人。”殷小童微微一笑,卻不動聲色地回絕了關凌霄:“他經營梨園不是因為他是殺人狂魔,而是因為他要賺錢。他想大賺,我們手下辦事的就得跟著想如何大賺,至于虧本的事情嘛……梨園或許有失手,但卻從來不虧。”

  是的,梨園作為一個這樣另類的組織,為何仍能立足,就在于他們在行刺殺人的背后還有很多外人所不知道的交易存在,你來我往之下,便形成了一張足夠堅韌的網絡。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如果梨園倒下了,那其它和梨園有過勾結的所謂“正道”,還能有好日子過么?

  看著沉默的關凌霄,殷小童又開口了:“關少盟主若是出于父子之情不愿作如此主張,我倒是覺得……既然老子都想殺兒子了,那兒子也沒必要再考慮老子了吧?”

  這句話,徹底打破了僵局。

  關凌霄真的不愿、或者不敢殺宋歸潮么?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從面具下的神秘客代替了關凌霄身份的那一刻起,宋歸潮如何退位就已經在他的考量中了,殺了他……當然也是一種可行的方式。

  但這話他不能自己說,必須得由站在二人之間的殷小童來說。

  “不如這樣如何?”少盟主抬起了眉眼,表情凝重地說了一句:“兩條命的錢……我一分不少的給你,但事情……我自己來處理。”

  這個“處理”二字指的是什么,對面的兩人心中都有數,但沒人會戳破。

  “哦?”殷小童皮笑肉不笑,他摸了摸自己那沾滿油彩的下巴,然后若有所思地說道:“關少盟主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這樣下來倒是少欠了我們梨園一個天大的人情——不過別怪殷某沒提醒你,宋盟主那里已經做好了萬全準備,你自己恐怕不好處理吧?”

  “如果殷班主答應的話,那錢我就放在這兒,咱們暫且兩清,剩下的就是我們父子二人的家事了。”說著,關凌霄已經從懷中掏出了幾張大數目的銀票。

  就在關凌霄說話間,殷小童的心里也在算著這筆帳——宋歸潮能干得出來讓手下去殺兒子,再讓外人滅掉手下口的事情,不愧是梟雄人物。而這位少盟主卻也不遑多讓,聽對方這意思,恐怕兒子也在算計著老子,只不過老子先發制人快了一步罷了。

  這下子倒是有意思了,殷小童無聲地笑了笑。

  “關少盟主準備什么時候處理完呢?梨園可不想等太久。”殷小童問道,他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宋歸潮和關凌霄最后達成了和解,反而把他們梨園給裝進去了。

  至于是不是宋歸潮和關凌霄從最開始就在唱雙簧,要在這戲班子面前演一出戲這種情況,殷小童卻是不考慮的——先不說長生盟和梨園無冤無仇,就說執行的環節變數就太大,要是殷小童耿直地給關凌霄殺了,那宋歸潮不是賠了兒子又折兵?

  “十天,十天之內……”關凌霄掐著手指頭算了算時間,“就算我事不成,宋歸潮也絕對追究不到你們梨園的頭上,這樣……殷班主可還滿意?”

  “那就一言為定。”關凌霄給出來的時間,也正好是殷小童心中的價位。

  關凌霄保住了命,不但有機會奪取盟主之位,甚至也不必有把柄在梨園手中握著,而殷小童這邊也能拿到比原來多很多的錢——不但是雙贏的局面,甚至關凌霄還是賺的。

  有人贏就會有人輸。

  “祝你好運,關盟主。”殷小童看著關凌霄離去的背影,輕輕地撿起了對方放在地上的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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