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卒舞 > 第三三八章 華茂正當年(四)
  盡管這是賀難頭一回在各位師兄面前混個臉熟,或者說是在賀難之前山河府最出眾的前輩們的首次集體亮相,但就這點兒事說實話也不算什么,對于山河府三巨頭來說也不過是個小插曲而已,畢竟把彼此視為對手的三人、或者說是將另外兩個視為對手的葉蒸曹聚兩人,是不太把這個小師弟放在心上的。

  下一代的天才?那也是十年之后的事情了,而他們這一代人總要分出個勝負來的。

  山河府的年夜飯從來都沒有消停過的時候,早些年是曹聚和葉蒸吵,過兩年是曹聚葉蒸和李準三個人吵,等到李準沒了之后曹聚是逮誰跟誰吵,總之打嘴仗的人里從來都少不了他,有的時候就連師父他都得嗶嗶兩句——唯一沒有在大年三十這個場合聽過他扯淡的人是大師兄齊驥,不過他就是想聽也沒辦法,人家是要在五官城里過年的。

  總之,不管都有誰留在此處過年,也不管別人愿不愿意聽,只要屁股坐在這把椅子上,那先開第一腔的就一定是曹聚。

  這除夕的頭半夜可謂是風平浪靜,但陸挺心里清楚,在將師母送回家,眾人開始談正經事兒的時候,沉寂的大海會在一瞬之間漲潮。

  你問他為什么會知道?因為他是陸挺,他了解在場除了新見過面的小師弟之外的所有人,他只通過一個細節就能看得出來山雨欲來。

  今天下午最早回來的是他,而僅僅慢了他一些的就是葉老三,兩人自然是聊了一會兒有的沒的,而從葉蒸的神態當中陸挺便看到了三師兄的不安。

  “三師兄是什么時候下定這個決心的?”獨處之中,陸挺貿然地問出這么一句。

  “你是指……什么?”并不出人意料的是,葉蒸沒有否認,只是反問了陸挺一句——看來他做出的艱難決定還真不少。

  “就是在我問完之后,您第一反應想到的事。”陸挺微笑,他的措辭非常嚴謹。

  葉蒸仔細地盯了陸挺一會兒,最后還是悵然道:“你知道么,就是因為你總是這個樣子……”話說到一半兒,葉蒸也覺得對方應該能領會自己要表達什么意思,于是便轉回了正題:“你是怎么看出來的?”

  “三師兄您從來都不是一個會左顧右盼的人。”陸挺一語道破,“你準備說一些很難開口的事情,而對象一定是師父,場合一定是私下里——不然你完全沒必要這么心焦。”

  “而這件事的程度,或許就連下定決心都非常不容易,你怕錯過了這個時候可能就再也不敢說了吧,否則你會后悔——趁著過年說出來,大家或許還都好受一些?”陸挺繼續試探著分析道,雙眼卻一直落在葉蒸臉上。

  葉蒸很久都沒有回應,直到陸挺把目光移開之后他才緩緩點了點頭,鼻腔中傳來非常短促但卻異常有力地肯定。

  知道了三師兄的態度,陸挺也坐正了身姿,十分真誠地說道:“那師弟只好祝三師兄您大展宏圖了。”

  葉蒸不知道該怎么把謝謝在這種情形之下說出口,或者說他也不知道到底要不要謝陸挺,所以也只能用點頭來表示自己聽見了。

  …………

  “哎,葉老三你啞巴了啊?”歷年來弟子都會按照從小到大的順序來以詩詞歌賦賀年,在曹聚說完之后便輪到了葉蒸,但他遲遲沒有作聲便引來了曹聚的不滿和言語攻擊。

  這一下,所有人都看出了不對勁兒來——你說葉蒸腦子壞了突然失去了自己作詩的能力?那不可能,總不至于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吧?而他連曹聚煩人的抨擊都充耳不聞就更不可能了。

  “有什么話就說吧。”坐在正座的李獒春看到了葉蒸的遲疑,雖然他也不知道這個三弟子在猶豫些什么,但這種場合之下的猶豫終歸不是什么好事。

  “弟子想向師父請示一件事。”在長呼了一口氣之后,葉蒸繃緊身體道。

  李獒春抬了抬眼睛:“但說無妨。“

  有了師父的首肯,葉蒸的心情這才放松了一些,隨即便把構思好的內容生硬地復述出來:“葉蒸知道,過了今年這個年,我們這批的幾個就要從學府結業,正式進入山河府了——承蒙這么多年師父的厚愛和各位師兄弟的幫扶,不才葉蒸……想離開山河府的庇佑一段時間,到外面去闖蕩一段時日。”

  真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葉蒸此言一出,除了早就看破的陸挺和不明就里的賀難之外在場的所有人都因此有了不同程度的心驚,而曹聚更甚,搶在師父有所反應之前就罵道:“葉老三,你他媽的是燒糊涂了還是覺得自己翅膀硬了、山河府容不下你這尊大佛了?”

  “曹聚!”李獒春頓時厲聲喝止了四弟子的謾罵,對于目前這種狀況來說,搞清楚葉蒸為什么要這么選擇,以及他接下來究竟想要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相比起來毫無意義的斥責只會浪費時間和激化矛盾。

  “怎么會想到離開山河府的?”李獒春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事實上他并不反對自己的弟子謀求更好的出路,而根據李獒春對葉蒸的了解,他會選擇出走也并不是件非常意外的事情,但他至少得確認一點——那樣的選擇是否真的更好,那些非親傳弟子當中也并不是沒有人做出過這樣的決定,有些人仕途順暢,而有些人卻過的并不盡如人意,葉蒸這等天之驕子定然不會被埋沒其才華,但能不能將一身潛力和本領全部發揮出來那又是另外一件事兒了。

  更何況在山河府和在朝堂完全就是兩回事——在山河府之內,只要你有能破案的本事就足夠了,但在朝堂之上可不是僅僅需要鋒芒畢露的聰明就能活的下來的。

  既然事已至此,葉蒸也不再去掩飾自己的理由,甚至連本來想好的、相對溫和的言語也被他拋諸腦后:“師父……在您百年之后,山河府會交給誰?”

  葉蒸似乎并不準備聽到答案,或許他自己也覺得這個問題太過尖銳并不合適,所以緊接著就補充上了自己的理解:“無論是誰,山河府到最后也只會由一人領銜,而那個人……葉蒸自忖不如師弟。”

  雖然葉蒸沒有指名道姓地去說是哪一個師弟,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這矛頭就懸在陸挺的面前,而李獒春也沒有著急反駁,而是切實地思考過了葉蒸的話——是啊,以葉蒸的驕傲來說,他絕對不會甘于在陸挺之下僅僅做一個副手或是一部之長,但若真有一個人選去接替自己執掌山河府的話……

  那葉蒸說的倒也沒錯,他不是一點兒機會都沒有,但至少從現在看來,陸挺要更加合適……得多。

  “既然如此,那葉蒸也沒什么可念想的了,自謀出路,倒也不必再記掛很多,至少避免了同室操戈兄弟鬩墻。”

  “所以你給自己謀好的去路已經有了。”李獒春點了點頭,大致已經清楚了葉蒸的去向。

  “前些日子,刑部屠侍郎前來邀請過弟子到刑部去試試看。”說到這兒,葉蒸反倒是覺得無顏面對江東父老。

  “這就對了嘛,先給自己找好下家,再跟我們說自己想另立山頭兒。”曹聚惡狠狠地說道,他本來已經和葉蒸之間有所緩和,只不過是偶爾打打嘴仗而已,但今日“可算讓他識破了這白眼狼的真面目”,所以情緒尤為激動:“你要是有這個心思,怎么不進門的第一天就說呢?再退一步講,你要是早就和師父說好自己想要出去看看再找一份出路我都能看得起你!”

  “葉老三啊葉老三,你這吃里扒外的東西該不會等到結婚的時候才跟親家說自己在外邊兒還有一個相好的破鞋吧?”

  “曹聚!你他媽的再說一遍?”葉蒸的怒火在此刻被徹底點燃——因為曹聚真的戳中了他的痛處,那是他一切自卑的來源——他本就是一個私生子。

  但曹聚可不知道這一點,所以二人陰差陽錯地便有了這樣的誤會,曹聚當然以為葉蒸是因為自己的比喻才發怒的,嘴也沒停下來:“難不成我說錯了?”

  葉蒸也不知道曹聚是不是“說錯了“,但二人就這樣當著所有人的面兒,在這個大年初一的凌晨,于山河府的正廳之內扭打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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