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卒舞 > 第四四八章 舍我其誰的俱焚
  面前是心神不寧,但實力遠勝自己的皇室后裔,背后是并無一戰之力,但卻驅車駛來的無衣大總管,前有狼后有虎,進退維谷莫過如此。

  賀難不是三頭六臂的魔神,所以他只能應付一頭——或者說在必死的局面下拼盡全力地嘗試做點什么至少不虧。

  但他卻從未有如此刻一般堅定,甚至連頭都不需回,這是一條注定沒有退路的修羅道,生死途,他要做的就是朝那男人揮出讓他后悔終生的一劍!

  柴思疇……還是避開了。

  與其說這句話是在陳述一個動作、一個事實,倒不如說是對柴思疇所做出的選擇的一種……惋惜。

  從性命安危的角度來講,柴思疇做出退讓無可厚非,甚至應該說這是最為理智的決定,但從理念碰撞的領域來看——這種讓步怎能夠是新王該有的器量?

  王當受國之垢,王當受國之不祥!

  今日面對區區一個賀難的劍刃便要退避三舍,明日若罹大難又當何如?難道也要像今日般畏葸不前?

  賀難以刀法用劍,這一式怙惡刁鉆,只可惜青年的確疏于實戰,這一劍終究斬空,奔馬已揚蹄欲踏!

  生死存亡間,一青一赤兩條飛梭扯著響尾橫空出世,信子紅纏輪繞轂,竹葉碧飲血殺生,陰陽判官筆于史孝文的兩臂所操縱,左手勒倒了千里馬,右腕拽翻了車廂篷!

  雖說身材狼躿,但金滿反應卻不慢,雙臂抱頭遠離了砸倒在地面上的車馬轎,待塵埃落定,駿馬掙扎著跑開,方才驚魂未定地言道:“老史……你怎么?”

  “抱歉了,老金。”丑奴兒雙臂一揚,將兵器從廢墟當中拔出收回掌中:“我得請你好好當觀眾才行。”

  “看來你是要站在賀難那一邊兒了,史孝文。”柴思疇一腳踢開筋疲力盡的賀難,與史孝文隔著倒塌的車輿對望,同時也并沒有對賀難放松警惕。

  “我哪一邊兒都不站,只是想看到最后究竟會以誰的勝利作為收場。”史孝文挺著臂膀,任由柴思疇刀子般鋒利的眼神在自己身上亂剮,仍舊露出了他那難看的笑容:“不過考慮到我剛才救了這小子一命,姑且在廣義上我就稍微支持一下他好了。”

  “你……你究竟是為什么?”作為八拜之交的兄弟,金滿十分了解這二人的性格,也深知這樣下去柴思疇一定會把史孝文逼到不得不與己方對立的程度,連忙中止了少主繼續交流下去的苗頭,而是改為自己擔任發言人。

  “因為我很想看到他們兩個誰才是真正能改變天下的人。”史孝文絲毫不掩自己的興趣與意圖:“所以在一方領死之前,最好都是一對一。”

  “就算是一對一戰斗的勝者,也只能證明誰更能打而已吧……何談什么改變天下?”金滿沒有輕易掉入史孝文的陷阱,就邏輯而言給出了質疑。

  史孝文冷哼一聲,似是覺得金滿之言小家子氣:“天才們的爭斗是最為冷酷無情的,那些連名字都沒能在史書上留存的人當中也不乏各地各族當中被寄予厚望的驕子,可還不是被殘忍的淘汰?而柴思疇或者賀難又會比他們走多遠呢?”

  “活著的人才有資格進入下一輪,而死者失去一切,這就是歷史這道車輪碾過的真相。”史孝文又瞥了一眼蹲在邊上呼哧帶喘的賀難:“你們還是太看輕這個小王八蛋了。”

  “難道他還能堅持下去?”這一回連柴思疇都因丑奴兒的話感到不安,方才那一劍已然燒干了賀難的最后一絲體力,這絕不會有假。而自己雖然也因劇烈的動作幅度導致體能并不充裕,但面對一個垂死之人還有什么對決的必要?

  史孝文攤手,眼中全是柴思疇的動搖:“那你就盡管看著好了!”

  賀難這邊兒倒是給了丑八怪一個不滿的眼神,不過他也并未多說什么,而是半蹲起來扎了個類似于馬步但更接近屙屎的動作,最后發出了一陣近乎嘔吐的聲音。

  雖然這個準備動作略顯怪異和冗長,但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的變化——方才還萎靡不振像是條死狗一樣的賀難卻已是神采奕奕的模樣,而柴思疇也看到了一些不易察覺的細節。

  從炁的層面上去觀察,此刻賀難體內的炁海已經相當微弱,盡管真炁循環生生不息,但一時半會兒都恢復不到剛撞見時的狀態。

  “原來是用真炁強行恢復體力嗎?這種技巧倒也罕見,但沒什么意義。”柴思疇心道,賀難能與自己糾纏這么久,很大功勞都仗著他真炁性質之詭異,現在少了一層依仗,和一個拿著邪劍的普通人沒什么兩樣——無非是延長了他受苦的時間罷了。

  重整旗鼓的賀難又撿回了無柄刀,拉了個花架勢,卻不急著上前。

  “裁判……我準備好了!”賀難一板一眼,卻是朝著史孝文擠了擠眼睛。

  這種小動作逃不開柴思疇的眼睛,自當有所防備那史孝文會不會是詐他出全力——一個使邪劍的賀難算不得什么,但史孝文的本事他是知道的,若是這二人相互配合伺機而動,自己的確要吃苦頭。

  賀難,等地就是無衣少主這恍惚的間隙,這種算計的小套路在魏潰身上幾乎見不到,但這才是屬于他的作戰方式!

  刀行隨風入夜,劍走潤物無聲!賀難的武術底子不算深厚,所得不過是各種前輩順手的點撥而已,但玩兒陰的是他與生俱來的看家本領,不成氣候的刀法之下,一股嗆人的石灰粉卻從衣間抖落而出,趁著柴思疇防止賀難混著煙塵刺出致命一劍而運炁除塵的同時,烈焰彌漫而生!

  賀難曾經在閻羅王的地宮當中以此法陰死了被視作十殿閻羅候補的蒲明星,然而柴思疇無論是智勇皆在該人之上,這接二連三的小手段卻是對他無可奈何,就連從火雨當中勁射出來的飛刀都被他一一擋下。

  但局勢的天平也沒有偏向柴思疇——層出不窮的怪招也正在同時消耗著他的體力,他很久沒有如此狼狽過了。

  “你在激怒我。”賀難的速度終究慢了下來,而只露出過一次破綻的他被柴思疇所傷,長劍于他持刀的右臂上劃過血弧,又被柴思疇當胸一掌排開。

  “你好像很喜歡和對手拉開距離作戰。”賀難沒有擦去肩頭上的血跡,任由其流淌浸透衣衫——他能在柴思疇的手上堅持到現在簡直是個奇跡,一方面是他的確為此做出了最完善的準備,而另一方面則是柴思疇的戰斗風格的確偏向軟弱。“如果你更強硬一點兒的話,我應該早就死了吧?”

  只在具有絕對優勢的時刻才肯全力以赴,否則盡量避免受傷的謹慎戰斗風格屬于保守派,雖然在與同水平乃至更強的對手對戰時比起其它風格具有更多取勝的可能,但對于比自己弱小的對手也相應地缺乏壓制力,總會給對方留下調整的機會。

  “再來!”賀難的體能又一次見底,但他又把恢復不到一半的真炁全部轉化成了供自己行動的體力,甚至為了節約這殘存的力氣,無柄刀和上衣全被他拋下以減少負重。

  “你還真能硬撐啊……”柴思疇的喉嚨也變得焦灼干渴,這混蛋的頑強遠超他的意料,完全沒有注意到此刻他的心態已經悄然發生了一些改變。

  又是油與火的混合招數,而賀難為了擴大烈焰的覆蓋面積不惜吃了柴思疇連續的炁轟將戰場轉移到馬車附近,因木柴升騰而起的篝火形成了二人之間的屏障,而賀難的身影又一次消失在柴思疇的視線當中,不知醞釀起了何等陰謀。

  但他似乎還沒有發現,這種伎倆對于柴思疇是無效的——方才他精準地應對賀難于石灰和烈焰掩護之下發動的偷襲就是因為內功修為深厚如廝,已經可以輕而易舉地感知到真炁的變化,柴思疇已然捕捉到緊貼著火場遮遮掩掩的賀難的位置。

  這才是絕對的優勢!柴思疇奮劍,于無聲處起驚雷!劍光奪目而出,將那身影一分為二!

  只可惜,賀難算無遺策。

  眾所周知,對于真炁的開發與運用可以使真炁擬態化物,如各種劍氣刀光、炁刃炁彈,更甚者小郁的水龍與仙鶴、養素掌中的降魔杵、冉淵的染淵劍乃至寶相大師如怒目金剛般的法相。

  賀難,竟然用炁在原地構建出了一個近似自己猥瑣姿態、實際上卻徒具輪廓連五官都沒有的脆弱替身,就是要勾引柴思疇沾沾自喜。

  柴思疇正震驚于對方怎么會想到將所剩無幾的內力用作毫無威力的誘餌之時,頓感背后一處涼意……那一定是兵器劃開皮膚的觸覺。

  “怎么會……”無衣的少主方寸大亂,連忙抬手像抓癢一般去摸傷口,四顧的目光卻只掃到飛刀落于地上的軌跡。

  一息之間,柴思疇根本來不及體會幾經大起大落的心情究竟如何,頂著爆炎焚燒從火中闖出的賀難度盡劫波,刺出盛怒之劍!

  這一劍背后的理由駁雜難以言表,但命中目標卻分外地簡單直接!

  其實并沒有想象當中的痛,和普通的兵刃刺傷是同樣的感覺,但加雷斯的詛咒所具有的“命不久矣”的厄運,再少年同樣也有不是么?

  傷口并不深,只有一寸不到,在同一時刻柴思疇一拳打在賀難的臉上導致這家伙齒縫里鮮血狂飆,一顆斷裂的臼齒踩著紅泉葬身火場。

  “我……我怎會就這么莫名地死掉?”柴思疇捂著腹間的傷口不斷檢視,其實他壓根就不會立刻死掉,但對于傳說的恐慌與憤怒還是占據了思維的高峰,這也導致了他那么輕易地就失去了戰意。

  “你應當不是那么軟弱的人才對。”事不關己的史孝文評價道,飽含著一種痛惜。

  還不能柴思疇聲嘶力竭地反駁、或是描述被邪劍所傷之人大多只剩下幾個月的活頭來強調自己的不甘心,史孝文又道:“你知道嗎……其實不光賀難手中的那把劍帶著詛咒,你手里有一柄也是一樣的——而且你用這把劍砍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小子也很清楚這件事,但他卻沒有露出像你一樣的慌張,而是從那一劍開始讓他拼命地想出一個解決辦法——要說結局,可能你們倆的死亡日期差不多是腳前腳后,但如果說誰贏了,那很顯然是他。”

  “少誆我了,加雷斯的詛咒只有一把!而那小子從頭到尾都在暗示著他正在使用那把劍……”柴思疇大聲道,比起未來的死,更讓他難以忍受的是史孝文就在自己面前說出的不負責任的風涼話。

  “那小子手中的劍,是‘再少年’。他為此布了很久的一個局,甚至打動了那位天下第一的劍客,也就是那把邪劍的買主。”史孝文沒有再否定柴思疇,而是站在見證者的角度平靜地敘述著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只是可惜,他證明了自己的器量的確在老柴你之上,但因為武功和運勢都不佳的緣故,他也沒機會挺進下一輪了。”

  “喂喂喂,別胡說啊!”一臉不爽的賀難強行中止了史孝文對他的“悼念”,此刻的他正用左手拎著無柄刀在火上不斷炙烤,最后痛下決心——干脆利落地將自己右肩上被劍匠加雷斯所詛咒的血肉剜了下來:“嘶……如果……嘶……這玩意兒的原理,是劍上有毒的話……哈啊……那我趁著毒性發作把整塊肉切下來,可能還有得救呢!臥槽疼死我了!”

  就在賀難抱著塞翁失馬的心態亡羊補牢一般給自己進行包扎時,史孝文還是來了一句:“那得看你能不能活過今天了……畢竟你好不容易有可能逃過詛咒,但要是被人砍死那可就太倒霉了。”

  并非無端,史孝文這么說的理由是因為他看到了兩人兩騎在飛馳——無衣門主的援兵,已經到了。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