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卒舞 > 第四六二章 草率的結案
  “啥?我沒聽錯吧?”耿直的鄧開滄挑了挑眉,與船醫交頭接耳——他的江湖經驗很豐富了,按理來說并不應該如此失態,但此刻的心情就和一個餓昏了頭的人面前上了一盤看著慘不忍睹的菜,強忍著吃下去發現味道還不錯,遂問食材是什么,結果得到的答復是泔水桶里隨便撈的一樣扭曲。

  他倒也不是認為受到了侮辱,更多的可能是覺得自己怎么這么賤呢?

  看到眾人那分外驚詫的眼神,捕頭也察覺到了自己的語誤,趕緊解釋道:“或者說‘自殺’這個說法存在著某種誤區,更合理的解釋應該是一種……意外。”

  “就算是這樣,也很難讓人信服。”老金壓低聲音,他現在只期待著捕頭能給出一個與自己相符的結論來。

  捕頭瞪了一眼老金,隨后又看向了葉慈:“葉夫人,昨夜你也去廚房又煮了一碗醒酒湯對吧?”

  眾人聞言一怔,此前卻是從未聽葉慈提到過此事,而葉夫人也解釋道:“官人鬧得厲害,哄他休息之后我便又弄了一碗湯與他喂下。”

  “果然與我想的一致……”捕頭點了點頭,更添加了幾分信心:“正因如此,我才能確定這是一場意外。”

  在捕頭的描述中,昨夜應當是個這樣的經過——昨夜王千渾飲酒過量便早早回了臥房休息,眾人也隨之散去各自回房,只剩客棧伙計收拾著現場。接著便是魏潰認出了葉慈二人攀親,與此同時胡志得也做好了醒酒湯送上來,飲酒會導致人干渴不已,王千渾半睡半醒之間飲下了醒酒湯,卻聽見妾室與男人交談的聲音,遂大發雷霆一番,葉夫人解釋過后又安頓好了王掌柜,最后又下樓煮了一碗湯送了上去便獨自到側臥室休息。

  然而王掌柜的死亡,其實就是發生在后半夜且無人目擊的一場意外——由于先后喝過兩碗麻黃桂枝湯這種發汗之物,藥效上來之后便覺得異常悶熱,所以王掌柜便想去開窗通風。然而客棧建在河邊,為了防潮所設計,窗戶卻并非“雙開門”,而是需要支起來的高窗,所以腿腳酸軟頭昏腦脹的王掌柜踩在窗框上不慎跌落到外面,卻是將自己一條腿給摔傷,最后只能挺著一身的弊癥到河邊先洗涮一番清醒一下……最后卻是失足被卷入了水里溺亡而死。

  “嗯……總體來說前面還很合理,但越到后面就越覺得奇怪呢……”陳公子的眉毛揚起,代眾人朝捕頭發出了疑問:“因為要把窗戶支起來所以不慎掉下去什么的我也就不說了,醉鬼的確會失去方向感和平衡,墜樓之說倒也能夠理解。但都把腿給摔斷了的人還有必要走到河邊洗漱么?回客棧里面不是更好么?”

  “因為沒有人迎門啊……”賀難笑著回答了陳公子的疑惑,兩人這雙簧唱的天衣無縫:“昨夜里實際上并沒有抵港的船只,這一點王千渾知曉,負責守門的胡志得也同樣知道,于是便照常插門睡覺了唄!”

  “是這樣嗎?”王光第望向了胡志得,要從他口中聽到答案。

  “昨夜我睡得沉,的確沒有聽到過叫門聲。”胡志得聽到叫自己名字,便答應道:“至于掌柜的是敲門了還是沒敲門,那也不是我能說了算的。”

  或許存在賭博的心理,或許又篤定胡志得對于王千渾的恨意足以讓他保持緘默,總之胡志得的配合還是頗令人松一口氣。

  “我知道你們對這樣的結論也有所不滿,但根據目前的種種痕跡來看,我也只能作出這是一場意外的結論。”捕頭又道:“如果是有人在客棧里殺死了王掌柜,最大的可能便是用臥室里的盥洗盆將他溺亡,可他一個大活人嗆了水反應必然十分激烈,而接下來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他的尸體運到河邊也同樣是個問題;而如果說王掌柜是活著被帶到河邊再溺斃的,較之前者則更加困難。”

  “等等!我倒是想起一件事……”童穗生突然道:”這位衛吏大人武功不低,如果是會武功的人殺了我們掌柜,豈不是能用輕功來搬運尸體?”

  “你搞錯重點了,重點可不是什么輕功,而是王掌柜尸體所處的位置。”最后還是由賀難給出了終結性的駁倒:“假設真的存在一個兇手,那么兇手是在河邊殺了王掌柜也好,還是來拋尸也罷,找個沒有水草阻擋的河段,撒泡尿的工夫就能確保王掌柜的尸體順水漂走,如果準備更加充裕的話甚至可以綁上重物直接沉河,怎么會犯下‘尸體被蘆葦叢卡住’這樣的失誤?”

  …………

  翌日清晨,眾人整裝登船,告別了沱沙淀的這場兇案——由于再無線索,最后捕頭還是按照意外結案,而王掌柜的尸體也在今早由葉慈母子護送回到縣城里作安葬。

  賀難與魏潰兩個站在船頭聊天,目送著夾岸嶙峋的山壁匆匆掠過:“現在總能說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你不是都看出來了么?還要問我做什么?”老魏把雙臂搭在船舷上,并不怎么放松。

  “我能看出來的也只是王千渾死亡的真相而已,至于為什么……我想還是你來告訴我比較好。”賀難非常沒有素質地朝著水面撣煙灰,風一吹卻全刮回自己身上,在那拼命地呸著飄到嘴里的灰燼。

  如果是在河中溺死的,那口鼻腔內一定會有泥土、草籽或者河水當中的其它雜質,但如果是死后被扔在河里,那雜質只會沾在口鼻邊緣,這是賀難確定的第一點;而他去掏泔水桶卻是受了鹿檸的啟發——被下了蒙汗藥的人哪怕被人按在水里溺死也不會有強烈的掙扎,想來如果是藥性猛烈的安眠藥物也是同理,所以昨夜的醒酒湯并非是兩份,而是三份。分別是胡志得所煮的驅寒湯,和葉慈所煮的驅寒、安眠湯各一碗,王千渾所服用的也就只有那碗安眠湯而已,第一碗湯隨著花瓶一起被打碎,而第二碗驅寒湯的去向也不重要,只是留下一個湯底來掩人耳目罷了,花瓶的碎片丟在了箕簍當中,而碎碗則是被扔進了泔水桶里。而安眠湯也讓賀難確定了老魏沒有動手殺人,他要溺死別人不需要什么安眠湯,直接按在水里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當然,老魏也沒有置身事外,他至少參與了最后一件事——以他的身形鉆不出窗戶,所以就直接把人順著窗戶丟到了三十丈外的河里去了,王千渾那條右腿實際上是他扽折的。

  “王光第……其實他的本名應該叫做杜光第才對。”盡管賀難對事出有因有所猜測才這樣替老魏打掩護,但總歸還是要魏潰說出來他心里才有數——魏潰之所以能編出一段煞有介事的過去,其實都來自于當初在軍營里與杜榮的閑聊。那位命途多舛的老師平生最為耿耿于懷地便是老家的相好,臨終之際也揣著遺愿——也真是巧合一般的相遇,魏潰至少記住了“師娘”的名字,才會認出了葉慈。

  “哦……是你第一個師父對吧。”賀難也聽過杜榮的故事:“那杜光第本人知道這事兒嗎?”

  “當年杜大哥和葉夫人背井離鄉被迫分別之時,葉夫人已經懷有身孕,光第成年之后葉慈便將此事告知于他——雖然據葉慈所述她對王千渾沒有過不忠之舉,但孩子的親生父親是誰總歸是要告訴他實情的。”魏潰繼續道:“我不在乎葉慈和杜光第是什么樣的人,王千渾平日里究竟對母子倆是好是壞,但我欠老杜的命,所以絕不能讓他的兒子就這樣折了。”

  “只是本來我沒想把你拉下水的,杜光第雖然行事匆忙,但處理的還算冷靜有序,大抵是能瞞天過海。”老魏嘆了口氣,漆刷的眉毛微垂:“但現在看來還是我想的簡單了,若不是你用身份嚇住了捕頭,咱們估計要被困在這兒很久。”

  “什么話……難道這點兒屁事我還能有心理負擔不成?”前些時候是魏潰勸賀難,今日卻又變成了賀難勸魏潰:“倒是那個杜光第還不錯,要是他不準備繼續虛度光陰的話,不妨就讓他也出來見見世面吧!”

  老魏非常輕松地就領會了賀難的意思,但他還是忍不住要吐槽道:“雖說我也是這么想的,但我是真心覺得你適合搞一個落難人士收留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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