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春秋小領主 >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天下亂了1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天下亂了1

    魏舒是看到衛士們紛紛趕到河岸邊,興致勃勃的捕捉那條一人多高的巨魚,因此趙武身邊的防護疏松起來,許多衛士心不在焉,雖然還掃視著身邊的林子,但更多的將注意力放在河岸上那幾個捕魚的武士身上。

    于是,他才身不由己的按住寶劍,做出警戒姿態。

    魏舒笑著松開了寶劍:“也是,我忘了面前站著的是天下第一將,有誰能在你面前討了便宜?”

    趙武咧嘴一笑:“說實話,人都說我是天下第一將,人都說我最擅長突襲,但我對這個綽號惶恐不安,日夜驚懼,你知道為什么嗎?”

    魏舒搖搖頭:“以前我與副帥并肩作戰的時候,總感覺副帥做事大大咧咧的,萬事不放在心上,卻居然不知道,副帥也會被自己的名聲拖累,日夜惶恐不安。”

    趙武點點頭,此時,衛士們已經從河岸上拖上那條大魚,幾名衛士興奮的商量這條大魚的烹飪方法……

    水上風波結束后,衛士們也將注意力收了回來,開始警惕掃視四周。趙武松開了握緊的拳頭,平緩的向魏舒解釋:“我年幼的時候,總以為別人太傻,對一切現成的規則一概蔑視,但等到年紀大了才知道,我蔑視一切規則,其實正是我所蔑視的規則保護了我,使我得以安然長成,而不是相反。

    比如我擅長突襲,幼年的時候我不知天高地厚,很為這個名聲而沾沾自喜,但最近我……,我突然發覺:我既然蔑視春秋戰場禮儀,以突襲而聞名,那么別人在面對我的時候,恐怕也不會在意春秋禮儀,如果能找到偷襲我的機會,他們絕不會有片刻的猶豫。

    明白了這一點后,我每天晚上都睡不著覺,生怕別人也來偷襲我。我現在終于知道,那些我曾經打破的戰場禮儀,其實是保護了我。如果我一直遵守這些禮儀,那么我不用擔心別人違反規則來偷襲我,那么我每天都可以安穩的睡覺。”

    魏舒愣了一下,馬上,聰明的他立刻反問:“你說的是范匄吧?你幼年的時候,趙氏曾經遭受過一次滅族的災難,如今看到范匄打破所有封建規則,無所顧忌的掠奪與攻擊其它家族,你是不是覺得范匄踐踏了規則之后,從此各家族都不在規則的保護之下,只要有利益,大家就可以隨意的攻擊其它家族?”

    稍停,魏舒看趙武陷入沉思,一句話也不說,他馬上補充:“確實,范匄的株連政策讓我魏氏也覺得膽寒——我魏氏跟欒氏關系密切,昔日欒黡為下軍將的時候,我父親為下軍佐。今日我父親為下軍將的時候,欒黡的兒子欒盈是下軍佐。我們與欒氏并肩作戰多年,私下里,兩家同齡人都在一起玩耍、成長。而元帥的株連政策,讓我魏氏時時刻刻地提心吊膽。

    我父親也認為:這次元帥踐踏了一切封建規則,從此之后,我們國內的家族爭斗再無任何顧忌,……你我兩個家族身在其中,在這種情況下,我難免要養成一些神經質的習慣,請副帥不要責怪。”

    趙武嘆了口氣:“范匄之后,我晉國只會相信力量與權勢,而不會相信規則。我既然在權勢上比不過元帥,只有在力量上壓倒范氏——我記得魏氏以前跟我有過一個聯盟協議,這么多年來,沒有見到魏氏再提起這份同盟協定,我想,魏氏大約忘記了吧?”

    魏舒趕緊拱手表態:“我魏氏怎么敢忘記呢,其實,元帥這次清洗欒氏,最后已經有向魏氏伸手的預兆,也幸虧副帥及時表態,拯救了叔向,令范氏明白,并斷然終結了清洗手段,這才保留了晉國的元氣。”

    趙武隨口與身邊的衛士交談了幾句,跟衛士們商量好了如何處置那條巨魚之后,趙武閑閑的說了一句貌似無關的話:“不怕流氓耍無奈,就怕流氓有文化,范匄,是個文化人啊。”

    魏舒沒有聽懂這句話,他皺一皺眉頭,說:“自這次動蕩之后,我父親病重了,我出使之前,父親叮囑我順路來你這看一看,其中未嘗沒有重申趙魏盟約的意圖,趙氏還記得那個盟約嗎?”

    魏絳的舉動讓趙武想起之前三郤之亂時,士燮的一心求死。

    魏絳這是在學習士燮的策略,他自己知道魏氏與欒氏這幾年關系密切,為了躲避范匄的嫉恨,他只能關起門 關起門來裝病。

    然而,春秋人的思維跟趙武不一樣,趙武這個現代人關起門來,每天喝喝小酒,聽聽音樂,而后讓家族武裝嚴正以待,讓范匄面對這個硬核桃無可奈何。而勢單力薄的魏絳如果每天無所事事,他會對家族充滿道德負疚。以春秋人的思維定式來看,裝病到最后,只能用一死來挽回魏氏的危機了。

    魏絳直到現在還沒有死,他能在死前預先派出魏舒聯絡趙武,說明魏絳壓根沒毛病,他現在思路很敏捷,計策很深遠,只要趙武一點頭、一承諾,那么,魏絳接下來只能死了。

    魏絳一死,魏氏與欒氏之間,曾經的親密關系就不再是范匄的威脅。這是因為魏舒年紀還小,資歷還淺。而魏絳死后,魏氏還要依靠其它家族的支持才能重新回到正卿的位置上,對于這樣一個仰人鼻息的后輩,范匄不會在意……

    趙武嘆了口氣,對于魏絳的抉擇他無可奈何。

    晉國家族爭斗進行到這份上,家主的死亡也許是種解脫——或許,真實歷史上,趙武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患上了嚴重的抑郁癥。

    趙武聳聳肩:“似乎,趙魏同盟是我首先提出來的。現在我手頭有三家聯盟,馬上能擴展到四家,甚至五家——羊舌氏的叔向已經抵達甲氏,即將渡河來這里,主持趙氏在黃河南岸的拓荒事宜;除此之外,張氏將以大夫的身份,協助我的司空府,在晉國國都處理政務。”

    魏舒長長松了一口氣,但他神情說不出的哀傷:“那么,我魏氏就放心了。”

    魏舒這句話,證明魏絳的命運已經決定,這位晉國第三才子將一死以求解脫,來挽回魏氏的家族命運。

    趙武眼淚涌了上來,他急忙轉過身去,面朝著奔騰不息的大河,慢慢的說:“我們都在規則的保護之下,如果每個人都遵守規則,范匄不會如此肆無忌憚,范氏踐踏了所有的規則,任何家族都可以不因為‘罪行’,只因為他的個人喜怒受到降罪……可是,范氏難道沒有想到,他把所有的規則破壞了,今后他范氏還能指望春秋禮法,能保護范氏長存嗎?”

    魏舒有點哽咽,他斷斷續續的說:“范氏的情況我不知道,但魏氏的情況我知道,我回去就將繼承魏氏家主的位置了。”

    趙武輕輕點點頭:“欒盈被驅逐之后,下軍佐的位置空缺了,如果魏氏再出現變故,我支持魏氏繼續擔當下軍將,不過,下軍佐的位置,魏氏有沒有考慮?”

    魏舒抹了一把臉,回答:“我父親的意思是尋找一位三荀的后人。如今中行吳緊跟范氏,那么下軍佐由三荀出身的人出任最合適,父親屬意國君寵臣程鄭……對此,趙氏有其它的意思嗎?或許有智盈擔任也行。”

    魏絳這是安排后事了,因為中行氏跟范匄關系密切,而中行氏出于荀氏,魏絳想讓自己的副將從三荀當中挑選一人,以此婉轉向范匄屈服。

    趙武想了想,覺得還是放棄吧——目前他手中已經捏著三家聯盟。范匄為了平衡,必定會從三荀當中尋找一股勢力,以填補欒盈走后的空白。而智氏如今是趙氏的跟屁蟲,所以范匄不會選擇智氏,只會選擇荀氏。荀氏最杰出的年輕人是荀鄭,他因為戰功被賜予領地“程”,并由此稱為“程鄭”,為中國程姓第一人。

    所以,程鄭是無可奈何的必然選擇。

    趙武哼了一聲,答應說:“那就程鄭吧。”

    于是,晉國新六卿的位置正式確定:中軍將、執政范匄;中軍佐,第二執政、司空趙武;上軍將、司徒韓起;上軍佐、司寇中行吳;下軍將、中尉魏舒;下軍佐、內史程鄭。

    與此同時,三個亞卿的位置由范匄之子范鞅、趙武之子趙成、以及韓起之子韓須瓜分。

    這次權力瓜分象征著晉國新生代的崛起,在晉國忙于分割卿氏權力的時候,魯國也發生了權力分割——這年,季武子借父親季文子留下的聲望,與叔孫豹(叔孫穆子)盟誓,先解除其顧慮,然后“作三軍,三分公室而各有其一”。

    魯國原來有三軍,春秋以來只有上、下二軍,皆歸公室所有。季武子增設中軍擴編為三軍,正好三家各得其一,這就是歷史上的“三分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