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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一章 養由基的后裔

    這兩年趙武對外執行壯大鄭國與宋國的策略,同時,他也完全按照自己的承諾,每年逐步地削減各國繳納的征稅。對于宋國來說,其國土面積擴大了三分之一,征稅額度卻在削減,這種日子要比范匄在的時候好了許多,所以向戎已經死心塌地了,打算徹底與楚國為敵了。

    趙武很無奈的想了想,說:“既然這樣,你割取蔡國一塊土地,作為我晉國的直屬戰利品,那么,我可以把蔡國國君送回新田城,請求寡君把蔡國國君隨意他安置在晉國,繼續祭祀他們蔡國祖先……”

    向戎馬上又添上了一根手指:“如果這樣,晉國如果繼續南下作戰的話,我們出兵車四百乘,等明天開春過后,我們結束了春耕,而蔡國百姓也完成了耕作,我們就再添四百乘兵車,總共出兵八百乘,協同晉國作戰。”

    說完,向戎望了望晉國軍營外,在那里,晉國人正在拆解投石車,并將那些拆解的部件打包,這項工程已經進入掃尾,向戎咽了口吐沫,感慨的說:“機械的力量真是令人生畏啊,伯國帶這么多投石器械南下,那么,這次戰爭的最后目標是什么?”

    趙武莞爾一笑,指點著兒子趙成,吩咐:“命令部隊盡快收拾,通知大家明天一早拔營南下……左師,我軍需要的糧草請盡快籌備。至于我軍的目標嘛,那得看楚王的意思,楚王不去掉王號,我軍的攻擊絕不停止!”

    趙武最終沒有回答向戎……《春秋》上這樣記載這段歷史:“……于是,蔡國滅國,晉國的大軍從蔡國南下,再次抵達武昌城。”

    趙武轉戰蔡國期間,中行吳一邊督造船只,一邊在汝河狹窄處修建渡河大橋,最初修建的大橋僅僅是簡易的舟橋,等中行吳在汝河南岸站住腳跟之后,他修建了無數環形城堡,而后依據環形城堡修建起幾座懸索橋,這樣一來,大軍通行南北的困難解決了,同時,有了懸索橋的存在,汝河河岸被分割成一個個片區,晉軍完全可以依靠懸索橋阻礙楚軍的戰船,而楚軍此時,限于兵力,竟然無法對晉國的造橋行動發動反攻。

    抵達武昌城后,趙武猶豫了一下,他在武昌城徘徊三日,終于下定決心渡過汝河。

    站在汝河大橋南岸,趙武回首汝河河面,下意識的詢問長子趙成:“你知道我軍以往為什么每次攻擊到汝河北岸,便再無力攻擊?你知道過去我們為什么無法戎守陳國,以至于讓陳國徹底投靠了楚國?”

    趙成眼也不眨的回答:“主要是軍糧限制,我們的戰士們都有服役期,他們從晉國集結,長途跋涉南下,抵達陳國之后,他們的服役期過了一半,軍糧也吃了一半,所以堅守不了多久,就必須回國,所以,以前的陳國就是我們軍隊攻擊的極限。”

    趙武又問:“那為什么我們現在能夠跨過汝河?”

    趙成對這個問題似乎早有思索,他想也不想的回答:“這是因為我們有了常備軍,再也沒有服役期限的限制。另外,新推出的軍功授爵制,可以讓領主的軍隊為了掙取相應的功勛,自愿的超期服役,所以我們得以跨過汝河。”

    趙武轉身詢問齊策:“策,你覺得這回答怎么樣?”

    齊策回答:“少主回答的雖然詳盡但依舊不全面,所謂‘兵法未動,糧草先行’。汝河橫江,南北岸隔絕消息,以前我們即使攻擊到北岸,但如果跨過汝河抵達南岸,還牽扯一個軍糧渡河轉輸問題,因此,即使麾下是常備軍武士,深入到汝河南岸去,也是需要考慮再三的……

    主上不是在武昌城猶豫了三天了嗎?我知道主上為什么猶豫,主上是擔心我們渡河之后,萬一立腳不住,楚國戰船橫江,那么我晉國的子弟就無法再回到汝河北岸。”

    趙武又問:“那么,我為什么最終又決定跨過汝河南岸呢?”

    齊策回答:“是因為春耕——陳國、蔡國已經安定下來,尤其是陳國。鄭國人已經在哪里開始大面積耕做,只要我們能保證汝河河面上這些保證橋梁的暢通,那么我們可以就近取得陳國的糧食補給自己。”

    趙武嘆了口氣,望著滔滔的汝河:“終究還是不放心啊!春汛還沒有開始,我們修建的大橋比較簡陋,萬一大橋被沖斷,我們只能指望戰船運輸了。但如果遭遇暴風暴雨,船只難行于江面,那么我們唯有在汝河南岸獨自堅持下去了。”

    中行吳晃了晃肩膀,插嘴說:“元帥無需擔心,宋國的四百輛兵車正在集結,鄭國也打算出兵四百乘,這些人雖然打仗不行,但保護我們的后勤足夠了。況且我們渡河的軍隊不多,不過兩個軍而已,且基本上都是戰斗人員,只要我們在汝河南岸拿下一個小國,便能站穩腳跟,與楚國長久相持。”

    趙武回身仰望了一下已顯渾濁的蒲水:“你們看,江水已經渾濁,天陰陰的,似乎就要降雨,這說明春汛要開始了。你們說,我們該首先攻擊哪個國家。”

    齊策隨手指點著南方,回答:“我軍有兩個選擇,一個是項國(沈丘),一個是養城。項國沒什么大的武裝,拿下它不費吹灰之力,若有可能,我建議再攻下養城。

    養城是養由基的封地,其子孫依舊生活在那座城市里,如果我們攻下了項國與養城,那么就把頓縣(昔日頓國)包圍在手心了,屆時,我們命令宋國從西向東攻擊頓國,楚王如果不想被活捉,唯有撤退。”

    趙武點頭:“就依你們二位說的,中行吳,你去攻擊項國,養城由我自取。”

    所謂的項國、頓國,現在已經不能稱之為國了,其中頓國是趙武滅的,項國與養國是楚國滅的,這三個國家滅亡之后,楚國已經把它們變成直轄的縣,他們昔日曾被稱為國,現在則是楚國的小縣城——趙武跨越汝河,意味著晉軍自方城之戰后,有史以來第二次攻入楚國本土。

    按照趙武的命令,中行吳只帶兩個師的兵力,毫不費勁的攻陷了項城——這座城市也就是后來項羽祖先的封地。

    稍后,趙武也輕輕松松攻陷了養城。

    真實的歷史上,養由基的后裔是被蔡國人屠殺的,古語說的“虎父犬子”,這句話用來形容養由基的后裔,真是十分貼切。也許這位“天下第一將”過于耀眼,其后世子孫竟然沒有一個箭法出色的。

    趙武在潘黨的引領下,親自拜訪了養由基的府邸。潘黨還戴著青銅面具,生怕別人認出他這位與養由基齊名的“天下第二”,而養由基的三個兒子被人引領著,在趙武面前溫順的跪了下來,趙武細細打量,不禁轉頭沖潘黨嘆息:“楚王待人真苛刻啊,養由基為他征戰一生,最后陣亡,其后世子孫竟然淪落到這等地步,你看,他們穿的是一身麻衣,身上連塊像樣的玉都沒有。”

    潘黨悶聲悶氣的回答,語調有點發顫:“這也是由楚國的政治格局決定的,楚國比較喜歡‘新王用新臣’,養由基雖然杰出,但他終究是先王的臣子,新王不喜歡用先王的班底,于是功臣之后就淪落了。”

    趙武嘆息:“也不能寒酸成這樣啊,畢竟他們還有一個城市作為自己的封地。”

    跪下的養由基長子養虎回答:“養城雖然土地肥沃,可這里靠近前線,需要維持龐大的軍隊來保衛自己。但靠近蒲水,且蒲水每年都要泛濫,重回莊稼與百姓家園,所以,光靠土地的收入,不足以維持足夠的兵力,也不足以養活家人……”

    養由基的三兒子養灼悄聲補充:“況且我楚國這幾年征 這幾年征戰不息,養氏的青壯為了復仇,都在吳國前線相繼戰死,這樣一來,即使我們有足夠的田地,也沒有足夠的耕作人員啊。”

    養由基的長子養虎已經四十多歲了,他的小兒子二十出頭,二兒子像個老農民,雙手骨節粗大,皮膚瑰麗,看樣子,他的手握鋤頭的時候比握弓箭的時候還多。小兒子則雙手細長,似乎握筆的時候比握弓箭的時候還要多。

    唯有大兒子養虎,他的脊柱稍稍變形,胳膊肌肉粗壯,似乎練習過弓箭,趙武在對方手上盯了半天,而后轉頭望向潘黨,潘黨輕輕搖頭,提醒:“眼神,弓箭手的眼神不是這樣的。”

    趙武掃了一眼養虎的雙眼,看不出有什么狀況,齊策趕緊在趙武身后提醒:“弓箭手練箭多了,兩眼就是大小眼,一只眼睛經常睜著,另一只眼睛習慣于瞇著。”

    趙武哦了一聲,這才發覺養虎的雙眼圓溜溜的,看不出大小差異。而他手指上的老繭雖然厚,但還沒有到食指、中指骨節嚴重變形的地步。

    “看來,人世間再也見不到養由基的神射了。”

    潘黨哼了一聲,養由基的幼子養灼朗聲答應:“這話不應該由武子說出來,自武子制作弩弓與投石車以來,弩弓越來越精確,越來越強勁,而投石車不是人力所能抵擋的,即使我父親重生于世,也會感慨:天下間再要養由基有何用?!”

    趙武目光一閃,馬上追問:“投石車?你們知道蔡國的戰況了?楚王在那里?”

    養灼噎了一下,趕緊把頭低下來,養虎責備的望了幼弟一眼,趙武已經明白了,他轉身命令中行吳:“你快帶我的騎兵師去,楚王已經撤退了,你去把頓縣奪下來。”

    中行吳拱手領命,趙武馬上又叫住他,鄭重叮嚀:“奪下了頓縣,我軍在南岸就擁有了三個城市,這三個城市呈三角形坐落,雖然前出,但卻與西線的蔡國、東線的鄭國,構成一個完整的圓弧。

    這樣一來,我軍西線是宋國的部隊,東線是鄭國的部隊,我們藏在兩個國家中間,剛好可以利用這片廣闊的土地進行春耕,所以我派騎兵去,目的不在攻城,在于掠人,你要把頓國的農夫一個不拉的抓住,而后驅趕這三地的百姓為我們播種。”

    趙成趕緊插話:“這次我們帶來的補給當中,有許多稻谷,士兵們把口糧省一省,拿出部分稻谷做種子,恰好可以播種下去。”

    趙武聽了這話,不禁感謝春秋時代的儲糧習慣。這時代谷子的脫粒技術并不發達,大多數人都是把麥穗一起儲存,臨到吃的時候,再重新開始舂米,而后撇去稻糠、谷糠食用。這樣一來,眾人所攜帶的軍糧完全可以當做種子播種下去,只要耐心等待三個月,糧食成熟之后,晉國人就有了現成的軍糧。

    晉國人在這里商議,養灼又抬頭插了一句嘴:“恐怕頓國也沒有多少農夫,他們的情況比我們好不了多少。”

    趙武毫不在意:“不要緊,我有騎兵,在騎兵奔馳三天的路途里,所有的農夫都是我的俘虜,諸位放心,我會替我們的軍隊搜集足夠的俘虜的。”

    齊策摸了摸下巴,補充說:“如果這樣,我們需要更多的農具,更多的金屬器械,我聽說蔡國礦產豐富,不如我們向宋國要求暫時接管蔡國礦場。”

    趙武看了看依舊在等候命令的中行吳,揮了揮手說;“你領軍先去,回頭我派趙成領步兵過去接管頓縣,而后你的任務是四處攻擊,盡量掠奪附近的農夫,把他們都驅趕到養城、項城、頓城形成的三角地帶。”

    稍作停留,趙武又詢問齊策:“既然我們有三四個月的時間等待夏收,并鞏固這塊三角地帶,那么我們也不能讓其他國家閑著,我需要召集盟國,會盟在養城,齊策,你去給我傳達這個消息,要求列國今年秋于養城會盟。”

    齊策猶豫了一下:“派遣人通知國內,要求諸侯會盟養城,這樣的事一個使者做足夠了,主上要在汝河南岸屯墾,請允許我替主上規劃這件事。”

    “也行,派一個使者通知韓起,讓他帶領國君南下,同時要求列國于養城會盟……”

    齊策阻止說:“不好,國君大婚不久,況且齊國、秦國終究動態不明,國君還是不要移動的好。我建議取消會盟的形式,元帥只管要求列國派兵助戰。”

    “行,不管什么形式,我只要求列國都有軍隊出現就行,告訴他們,今年四分之一的征稅用糧食抵償,讓他們攜帶足夠多的糧草趕來養城匯合,戰斗的事情我晉國人包了,但后勤的事情,他們給我負擔好。”

    稍停,趙武又說:“齊策,既然你打算留在此地,那你就跟宋國商量,暫時接管蔡國的礦場,告訴他們,我們幫助宋國改良蔡國礦場,礦產物我們與宋國對半分,等我們用完礦場后,所有的新設備都移交給宋國,在我們接管礦場期間,免除宋國的征稅。”

    齊策稍稍皺了皺眉:“這樣的話,我們出的代價太大了。”

    “不大,勝利值得付出任何代價!”

    齊策回答:“我沒說不行,只是這樣一來,宋國太占便宜了,他們獲得我們的新技術不說,今后他們的冶煉技術必然大大提高,但愿宋國貴族能看清這一點。”

    趙武把目光重新轉向養由基后裔,他帶著狼外婆的微笑,和藹可親的說:“貴國令尹子木曾說過:唯楚有才,晉實用之。你們幾位是楚國的才俊,不知道能否被我晉國所用?”

    養虎低下頭,堅決的回答:“我本楚人,若元帥愿意讓我們回歸楚國,我愿意收拾行李即刻南下。”

    趙武憨憨的笑著:“回到楚國你們又能做什么,你們的封地現在已經到了我晉國手里,回到楚國,不免要仰人鼻息,四處求食,還不如留下來,幫我管理本地的春耕。”

    養虎依舊低著頭,不亢不卑的回答:“元帥對我們寄予厚望,我們怎敢辜負了元帥的期待,請放我們南下,若我們大王不因為失陷封地而處罰我,我愿意回去整理鎧甲與兵器,和元帥相遇于戰場。”

    趙武滿臉失望:“真的不留下來嗎?你們養氏族人全打算走嗎?”

    稍停,趙武一指養灼:“不如他留下來吧,也好順便照看養氏的百姓,或許哪一天我一高興,重新把養城賜給養氏?”

    養灼突然抬起頭來,向兄長說:“兄長,我愿意留下來照看養城。”

    趙武心里偷笑。養灼是三子,這樣的小兒子,繼承家業的事是輪不到他的,所以他不再學習弓箭術,希望能通過讀書出人頭地,剛才他說話處處搶先,充分說明了這孩子心里的欲望。

    年輕,有沖勁,就好誘惑。

    養虎失望的嘆了口氣,沖三弟一鞠躬,毫不留戀的說:“這樣的話,養城就拜托你照看了。”

    說完,養虎頭也不回的回到府邸,趙武在他背后悠悠的說:“人手缺啊……我準許你帶十名家仆南下,以便沿途照顧你們,其他的人,我就不客氣了,我需要他們耕種土地。”

    于是,養由基長子與二兒子一起整裝南下。

    望著他們南下的背影,潘黨突然開口請求:“主上,我突然沒有了戰斗下去的欲望,請容許我回家吧!”

    趙武愕然地望著潘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