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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章 觀眾太不配合

    蔡國執政想了想,回答:“我們的糧食還充足,今秋收的糧食還沒有吃光,如今宋國堵住了四處城門,雖然讓我們無法出城砍柴,但我已經考慮好了,從明天開始拆毀城郭外圍的木屋,把原來那些木屋居住的人集中到內城,大伙相互擠一擠,總能熬過這個冬天去。”

    蔡國司馬搖頭:“楚軍已經戰敗了,我不知道楚國的援兵多會兒才能到來,不如我們投降吧?……讓我們暫且投降宋國,等宋國撤退了,我們再派人送信前往楚國,如果楚國還是無法救援我們,想必,他們會原諒我們這次投降北方。”

    蔡國執政搖頭:“要投降,我們也不能投降宋國啊!我聽說晉國正在與楚國交戰,如果楚軍退了,那么晉國人會轉來幫助宋國。宋國不過是晉國一條狗,我們投降那條狗有什么收獲呢,不如轉而去投靠狗的主人……嗯,我們之所以堅持,就是盼望晉國人的到來,等晉國人到了,我立刻投降。”

    蔡國司馬擰起了眉毛,望著天際間,輕輕的說:“晉國人到了。”

    “哪里?在哪里?”蔡國執政緊著問。

    天際間隱隱約約多了一些黑點,隨著時間的推移,那些黑點越來越大,漸漸的已經可以看清一個個方陣了。果然是晉國人。

    傲慢的晉國人以一個旅為一個方陣,為首的晉國戰車輕快的行駛著,旁邊的徒步步兵肩上扛著長槍,滿臉都是趾高氣昂的狂妄。

    他們確實有資格狂妄,用六個師的兵力打敗楚王親自帶領的楚秦聯合軍隊,追殺楚王數百里,任何人取得這種戰績,都有資格把鼻孔翹上天去。

    晉國的軍隊一貫以整齊著稱,遠處晉國的方陣非常整齊,四個旅像四塊方方正正的豆腐塊,前鋒兩個旅一左一右行進在道路兩邊,在這兩個旅身后,一個旅形成的的方陣與前方兩個旅形成倒品字,與后方兩個旅則形成一個正品字,整個五個師的部隊仿佛一朵盛開的五朵梅花,行進在道路中央的那個旅就是花心,師部的指揮體系也在其中。

    晉軍隆隆的敲著鼓,時而用軍號調整著隊列的陣線使之整齊,而后用晉國人慣有的那種不慌不忙的步伐向前推進。

    城頭上,蔡國兵見了氣勢洶洶而來的晉國人,深深的吸了口冷氣。

    晉國的軍隊以前就以齊整而聞名,現在換了統一的服裝,統一的兵器,整個隊伍顯得更加肅穆威嚴,他們無形中透露的重重殺氣,讓蔡國兵雖然相距遙遠,雖然明知道有城墻的保護,但依然感到陣陣兩腿發軟。

    蔡國司馬畢竟是軍人,他也上過幾次陣,所以首先從震驚中覺醒,趕緊催促蔡國執政:“執政,晉國人來了,趕緊準備牛羊、美酒,去晉國軍營犒賞……順便談論一下‘相關事宜’。”

    蔡國司馬是擔心現在直接在城墻上談“投降”二字,會讓蔡國士兵士氣崩潰,所以他避開了那個敏感字眼,小心提醒蔡國執政。蔡國執政如夢方醒,趕緊吩咐:“快,準備牛羊,拿我的正式禮服來,我要出城與晉國人接洽。”

    城下,包圍蔡國都成上蔡的宋國軍隊略有點煩悶的看著晉國軍隊的到來,宋國左師向戎迎上趙武的車駕,當先試探:“元帥,我們當初的約定是否有效?”

    宋國是要吞并蔡國,而晉國的到來有可能是這場滅國之戰變換性質,一旦晉國接納了蔡國的投降,宋國最初的戰略目標就無法實現了,至于蔡國會不會投降……春秋時代,小國君主誰都不是傻子,眼看楚國人已經戰敗了,霸主老大親自來到了城下,蔡國國君還沒有想起投降,除非他的腦袋被驢踢了。

    趙武站在戰車上,爽快的回答:“當然,我既然已經許諾了宋國,豈是朝令夕改的人,況且宋國為我們在南方抵御楚國,壯大宋國是我晉國樂意見到的。”

    想當年晉楚爭霸的時候,魏絳制定了“戰時經濟”策略,最大限度地挖掘了國內力量;智罌制定了“三軍疲楚”策略,確定了對外戰爭的基調,由此贏得了靠點數擊敗楚國的結局。現在輪到趙武了,他制定的策略就是以鄭國、宋國為南線盾牌,加大晉國的戰略縱深,以消耗楚國國力的策略——這個策略跟真實的歷史已經完全不同了。

    趙武記得宋朝滅亡的教訓,北宋滅了自己北方盾牌遼國,導致滅亡;南宋滅了北方盾牌金國,也滅亡了;明朝削弱自己在遼東的最大軍頭,導致滿清崛起,隨后滅亡……屢次亡國的歷史告訴趙武:一個國家必須在周邊建立一些戰略緩沖帶。

    現在的情況是,遠方的楚國是晉國最大的威脅,楚國附近的小國則是楚國的附庸國,他們交納的征稅養肥了楚國,并提供給楚國就近征伐晉國的糧草。為了防止頻繁勞師遠征消耗國力,趙武決定在南方建立一個大戰略緩沖區——通過壯大宋國、鄭國,讓這兩國跟楚國死磕,以此抵消楚國的沖擊力。

    而這兩國,如果成為楚國的死敵,就必須徹底激怒楚國——比如利用這兩國的貪婪,讓他們吞下了楚國的兩個盟國,如此一來,他們想不與楚國戰斗到底,楚國人都不愿意。

    在這種情況下,蔡國人的求和,結局可想而知。

    蔡國執政到了晉國軍營,接待他的是宋國的向戎,向戎斜著眼睛,鄙視的望著蔡國執政,不屑一顧的回答:“伯國(霸主國)執政遠來疲憊,已經安歇了,臨睡前命令我來接待蔡國使臣……有什么話你盡快說,我們忙著呢。”

    蔡國執政噎了一下,拱手詢問:“寡君很疑惑,我蔡國向來不曾招惹宋國,為什么我們遭到侵略?”

    向戎帶著傲慢的神情回答:“蔡國一向很恭順嗎?這話蔡國國君怎么能說得出口?昔日,我宋國遭到楚軍圍攻,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蔡國軍隊可曾參加了楚軍的攻擊行動?

    ……好吧,幾年前的事情我們不提了,最近楚國攻擊鄭國,蔡國的軍隊是否也參與了攻擊行動?這次我們出兵懲罰楚國,作為楚國的幫兇,蔡國承受我們的怒火,這有什么不可理解的?”

    蔡國執政拱手作答:“我蔡國國小力弱,楚國依仗自己的強大,強迫我們聽從命令,我們豈敢不從。

    我聽說霸主國用仁義管理麾下的小國,我蔡國日日期盼霸主的陽光照射到我們,如今伯國的大軍到了,請允許我們側身于霸主的麾下,聽從霸主的指揮。”

    向戎搖搖頭:“這件事,原本或許可能,我聽說蔡國國君早先曾謀求與晉國結盟,希望側身于霸主的旗下,但后來由于你們國中卿大夫做亂,逼迫蔡國國君逃盟而去——從那時起,蔡國已經失去了與我們結盟的資格了。

    你聽說了嗎?此次晉楚會戰之前,趙武子曾經提出‘華夏與蠻夷’的說法,我們現在是為周天王而戰,目的是要求楚國取消王號,承認大君的‘天下共主’資格,我們是為華夏而戰!現在,你們已經不存在投降的問題了,這是一場生死之戰,這是一場滅國之戰,我們不需要你們投降。”

    沒錯,以往春秋交戰,許多假仁假義的國君都不好意思吞并對方的國土,但現在趙武舉起了華夏大旗,地處南方的宋國、鄭國就可以自由自在的吞并毗鄰的蠻夷楚國附庸……當然,在他們面對楚國的時候,也就毫無退路了,他們只能奮戰到底。

    蔡國執政高喊道:“我們也是姬姓啊!我們是周武王弟叔度(姬度)后裔,自一百三十年前,楚國打破我們的國都,俘虜蔡哀侯,那時我們不得不屈服楚國的橫蠻, 的橫蠻,如果伯國愿意為我們庇護,我們愿意重歸中原、重歸華夏。”

    向戎依舊搖著頭,拒絕說:“晚了,蔡國國人已經向著楚國,連你們國君都無法控制這種向往,為此,我們必須徹底剔除蔡國的因素……你不用說了,這一仗必須打。”

    真實的歷史上,楚國為了調整對吳策略,強令蔡國兩次搬遷自己的都城,最后遷移到南方的新蔡,二十年后,不堪忍受的蔡國投靠了吳國,他們與吳國軍隊聯手攻入楚國的郢都……但等到楚國復國之后,立刻滅了蔡國。而蔡國最終選擇投靠吳國,也是有了晉國這個催化劑,自從晉國徹底斗敗楚國后,蔡國開始游離于楚國之外。

    不過現在的蔡國,貴族多數與楚國貴族世代交通婚姻,他們是堅定的楚國派,雖然現在產生了想投靠晉國的念頭,但很難說這種兵臨城下的念頭能持續多久,沒有一二十年的發酵,也許蔡國做不到對楚國揮舞武器的地步。

    然而,蔡國就是盤“菜”,就是他們現在堅決的表示要背棄楚國,趙武也看不上!

    與其指望蔡國能堅定的擁護晉國,還不如指望宋國這位百年盟友呢!所以無論蔡國國君哀求的多么慘痛,晉國人完全置之不理……蔡國執政被向戎趕走后,蔡都城下,晉軍們開始不慌不忙的樹立起強大的攻城器械。

    十數天后,蔡都城外,投石車樹立的像一片森林,銃車、撞車仿佛是無盡的巨型蟻群,宋國人興高采烈的觀看著晉國人的攻城準備,與此同時,他們在蔡都城外建造了數百座陶窯,開始燒制陶彈。

    進入正月的第一天,總攻開始了。

    當日臨晨,趙武神清氣爽的走出自己的帳篷,在家臣與晉國將領的簇擁下走向指揮臺,他笑著對向戎說:“當初攻擊齊國臨淄城時,宋國軍隊提早南下去抵御楚軍,沒看到我攻擊齊國國都的情景,今天你們可以見識一下了。

    不過,當初攻擊齊國國都的場景,與今日完全無法同日而語之——打臨淄城,我只不過是小試身手,才動用了兩百輛投石車,今天我要動用一千五百輛投石器具,此外,沖車、撞車、樓車、井欄無數,讓我們用石彈淹沒蔡國國都,讓我們純粹用國力讓蔡人知道什么是差距!”

    向戎拱手:“我們宋人,就等著看伯國軍隊的能耐了。”

    趙武招了招手,祈午在指揮臺上揮舞起一面黑色的大旗,司號手鼓足了腮幫子,聲嘶力竭的吹響了長號,緊接著,前軍當中,數十只銅號一起吹響,嘹亮的軍號撕碎了早晨的晨霧。

    “放!放!放!”軍官們的口號參差不齊的響了起來。

    隨著這口令聲,隆隆的機器聲接二連三轟鳴起來,這是扭力彈簧釋放的巨大回響,彎曲的投石車的扭力臂掙脫了束縛,猛力向天空伸開了胳膊。當力臂伸展到最高點,臂斗盛放的巨大圓形陶彈飛舞上了天空,這一千五百枚陶彈直升到半空中,而后帶著巨大的風,重重的砸在蔡國城墻上。

    地獄降臨!

    沒有什么遮擋物能夠擋住巨型陶彈的襲擊。

    一顆陶彈砸在盾牌上,盾牌后的士兵立刻飛舞起來,活像臺球桌上被撞飛的橡膠臺球。但陶彈并沒有像臺球一樣撞擊后停止,一個人的重量還不足以讓陶彈釋放出全部動能,這顆陶彈繼續向前滾動著,它碾過了蔡國士兵的腿,碾過了他的胸,碾過了他的頭顱,把蔡國士兵碾壓的像一張相片,而后繼續滾動著,直到撞上了第三個人。

    第三位倒霉的蔡國士兵大聲慘叫著,他胳膊腿已經被撞斷,但撞擊前他曾奮力用完好的胳膊推開面前的陶球,雖然他的努力沒有成功,但陶球受到橫向推力,稍稍改變了前進的方向,飛舞著、斜斜撞向旁邊站立的蔡國士兵……

    一枚陶球重重撞到城墻上,它的落地點四周無人,這枚陶球像被擊打在桌案的兵乓球一樣,重新彈到半空中,后面的蔡國士兵見狀紛紛躲避,那枚陶球撞在后面的女墻沿上,再度彈跳起來,飛入城中……

    一枚陶彈沒有砸上墻頭,它重重的砸在城墻腰部,而后斜斜的飛落墜地——在撞擊城墻過程中,這枚陶彈釋放了全部動能,整個城墻隨著這一聲撞擊渾身顫抖,塵土飛揚……

    兩三個陶彈砸過去,情況是這樣的,一千五百顆陶彈砸在城頭,天空中仿佛下了一場由陶彈組成的傾盆大雨,城墻上到處是飛舞的、滾動的、跳躍的圓形陶球,沒有人能在這種情況下直起身來,沒有人敢站立在陶彈雨下。

    僅僅一輪陶彈,蔡國兵已經完全膽寒了,這時,他們隱隱的聽到軍鼓聲,只是他們還都處于夢游似的精神狀態,那軍鼓聲格外不受歡迎。

    晉國的沖車推了上來,高大笨重的沖車走得很慢,行進到半途,重新上好弦的投石車又來了一輪陶彈,徹底清空了這段城墻,直到沖車抵進城墻,蔡國人再也不敢爬上這段城墻。

    沖車之后是床弩群,射擊精確的扭力床弩開始壓制射擊,一支支巨大的弩槍肆無忌憚的扎在城墻上,暴雨般的打擊下,蔡國士兵對這段城墻已經徹底放棄。

    不一會兒,沖車開始撞擊城墻……

    于是,蔡國城墻毫無懸念的崩塌,早已等待在一旁的宋國士兵興高采烈的沖入蔡國國都外郭。

    蔡國國君拒絕抵抗了,宋國軍隊入城后,他光著膀子,背上一根荊條,肉袒著引領著蔡國諸卿大臣負荊請罪——他算是徹底耍無賴了。你晉國人拒絕我投降,我照投降不誤!

    可憐趙武氣勢洶洶而來,準備展開一場大屠殺,耗費數天精力籌備好表演道具,沒等他把道具完全亮出來,觀眾卻不愿繼續看下去了!他們服了!

    隨著蔡國國君的投降,蔡國城內的抵抗徹底終結。

    稍后,宋國軍隊在上蔡城稍適休整,僅僅留下一個旅看守蔡國都城,大隊人馬立刻馬不停蹄地奔赴蔡國四境,開始搜羅蔡國百姓,宣示宋國的統治權。

    不,宋國軍隊出發了,向戎卻沒有走,趙武拒絕接納蔡國國君,向戎手捧著這塊燙手的熱豆腐,不知道該怎么好,他只好反復求見趙武,想討個好主意。

    在這場戰爭中,晉軍始終沒有踏入蔡國國都,他們一直駐扎在蔡國城外,以表示對宋國的戰利品不感興趣,他們純粹是來幫忙的。但稍后,趙武被向戎追的上天無路,只好勉強接見了向戎,他一見對方,立刻攤開手:“左師啊,我們明天就開拔了,中行吳已經給我傳來消息,說是船只已經造好,我軍即將渡河作戰,不知道宋國能派出多少軍隊協同作戰?”

    向戎難堪的皺了皺眉:“我們的軍隊已經分散出去,一時之間,哪里能夠收攏回來?不如元帥把蔡國國君接納回去,這樣的話,蔡國人反抗力量就會削弱,我們能出兵車二百乘……”

    向戎豎起了兩根手指,看到趙武滿臉不高興,他又添上了一根手指頭:“三百乘,我們出三百乘兵車。”

    趙武不滿的搖頭:“宋國吞并了蔡國,如今也是一個大國了——嗯,確切的說,應該是‘國土面積不亞于齊國的一等大國’,只出兵車三百乘,太小氣了。”

    向戎神秘的一笑,反駁說:“如果元帥肯收容蔡君,再給我們宋國一年的時間消化蔡國,下次作戰,我們宋國能出兵車八百乘。”

    至此,向戎已經完全放棄了協調第二次弭兵大會的主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