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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六十九章 牛人到哪兒都是牛人

    叔向帶領官員出迎到黃河岸邊,這個禮儀實在太隆重了,因為此地距離新田城數百里,叔向帶著官吏們跋涉了十多天才趕到河邊,已經不是通常“出迎十里”的概念了。

    叔向鞠躬,開口:“元帥,我等已經在河邊等了十多天,你可算回來了。”

    趙武先公后私,詢問:“副帥的軍隊集結好了嗎?”

    叔向回答:“已經集結完畢,目前軍隊已在韓氏領地待命,只等元帥與副帥舉行一個交接儀式,副帥便動身南下。”

    趙武點頭:“楚國人反復不定,我們必須保持對楚國的壓力……我馬上去見副帥,讓他提前南下。”

    叔向拱手領命,馬上又接著說:“元帥的行程比預定日期拖后了十多天,不知元帥耽擱在哪里?”

    趙武回答的很輕松:“回來的路上,我去宋國與鄭國看了看,順便也看了看智盈的新領地。”

    叔向馬上問:“宋國的政治穩定嗎?”

    趙武回答:“宋國的子罕品行高潔,左師向戎尊重他的權威,我看宋國二十年內將政治穩定,從此不用擔憂他們了。”

    叔向歪著頭,馬上接過話題:“元帥只說宋國不提鄭國,那就是說:鄭國的政治有點不穩……這可不好,宋國與鄭國將是我們的南方屏障,如果鄭國要發生政治動蕩,我們需要提前做好準備。不知元帥可曾把這猜測預先通知了智氏,或者,元帥不打算動用智氏的力量平定鄭國——需要我們在國中預作準備?”

    趙武回答:“前不久的大災中,宋國與鄭國的救援工作做得很好,鄭國的罕氏甚至在平民借貸糧食時不收借據,使得國內因災荒產生的危機很快過去。如今鄭國的罕氏、宋國的樂氏(子罕)深受國內庶民愛護,恐怕他們將是兩國最后滅亡的家族了吧?而且我認為,兩家最終都將執掌國政!因為民眾愿意歸附他們。

    兩相比較,宋國的樂氏(宋國司城、執政子罕)不以接濟他人為自己的恩德,似乎要更勝一籌,估計這個家族恐怕將與宋國同在。而鄭國的伯有(良氏)驕奢,對待執政較為無禮,印氏其次,這說明兩家族對執政心中并無尊敬,我猜,恐怕鄭國的動亂就在眼前……叔向,你認為我們是該坐觀動亂,最后收拾殘局好吶,還是在動亂初期就讓智氏插手,快速平定亂局?”

    叔向表示同意:“宋國與鄭國是我們伸向南方的兩只拳頭,如果鄭國動亂,我們一只拳頭就要癱瘓了,我認為應該盡快秘密通知智氏,讓他們做好平亂準備——雖然,我們霸主國直接插手別國內政,不符合禮法,但鄭國的事情事關我們南方邊境的安靜,我想,即使元帥不發話,智氏也不能坐觀成敗,所以,我們還不如讓智氏提早準備,以免智氏插手時,武力受到損害!”

    稍停,叔向繼續匯報:“元帥還不知道吧,我們與秦國的盟約又出了岔子,秦景公似乎又想反悔,他中途將使者公子緘召回了國都,好笑的是,公子緘回國后待了不兩天,馬上又出逃了,他攜帶大量財物與家臣逃來我晉國,隨著公子緘的到來,秦國有許多大夫也紛紛出逃,紛紛來到我晉國。”

    趙武眼睛一亮:“好機會!”

    叔向老實的承認:“機會是好,但我們現在實在沒能力兩線同時開戰。”

    趙武沉思著問:“公子緘出逃的原因是什么?我記得上次簽訂盟約,秦景公不聲不響,追隨楚國向我們開戰了,如今那份盟約只是一份休戰條約,秦景公連一份休戰條約都不肯給我們,難道他跟我想的一樣,都不愿與鄰國休戰……難道這次他想先動手?”

    叔向解釋:“公子緘的出奔,一方面是由于秦君曾撕毀了前一份盟約,使得盟約簽訂人公子緘很難堪,而這份盟約,秦君又再度想反悔,更讓公子緘如坐針氈。但另一方面,公子緘的出奔卻是因為秦國國君與他之間個人沖突……我已經打聽了,秦國國內還沒有集結軍隊的兆頭,原本秦景公準備攻擊巴蜀,這次因為公子緘的出奔,也暫時停頓了。”

    趙武好奇的問:“不僅僅是因為反悔盟約,使盟約簽訂人公子緘難堪,那么,公子緘是為何而出奔?”

    叔向咧嘴一笑:“元帥,你也是贏氏宗族的人,居然還不如我了解贏氏宗族里的事——此前那位贏頌是公子緘家族里的人。”

    趙武晃了晃腦袋:“我看不出這里面有什么奧秘?”

    叔向回答:“公子緘是國君的同母兄弟,因行為乖巧,深受秦君母親寵愛。而贏頌是公子緘的庶生子,被公子緘扶持登上宗正的位子。贏頌溝通了我晉國,當然,主要是溝通了趙氏,借助趙氏的貨物,公子緘在秦國積累起龐大的財富。因為手頭富足,公子緘上下結交,以至于秦國卿大夫多出于公子緘門下。

    某日——也就是公子緘來晉國簽訂盟約前,秦君設家宴宴請弟弟公子緘,酒席就擺在秦宮城內的長壽亭里,這長壽亭位于秦國宮城后花園內,據公子緘說,長壽亭后有假山,前有湖泊,旁有參天古樹和四季不敗之鮮花,依山傍水,涼風習習,花香遍地,中人欲醉。

    當時,秦君與公子緘高談闊論,酒酣耳熱,秦君見地上有一只爬蟲爬過,便對公子緘道:‘弟可知這是什么蟲子?’

    公子緘細看了半晌,無法認出,只好回答:‘弟不知。’

    秦君解釋說:‘此蟲名叫蝜蝂(fu bǎn,這名字是秦景公杜撰的,后來柳宗元曾因此寫過《蝜蝂傳》,而現在人公認,這種小蟲純屬杜撰,但其習性疑似屎殼郎),善負重,好攀爬。背上常累物而不下,而此蟲又好爬高,不達最高處不罷休,日積月累,常常被壓得爬不起來。如有人不忍替它拿下背上的重物,它必還會再繼續往背上背,直至疲憊而死!’

    說完這話,秦君盯著自家兄弟,鄭重說:‘我們之中也有這樣的人啊!他財富唯恐不多,官職唯恐不高,為積累財富與官職還常常采取一些歪門邪道,積之壘之,以至于喪家敗命,遺臭萬年!此蟲正是我們做人的鏡子啊!’

    公子緘當時冷汗直流,俯首回答:‘哥哥的教訓,弟一定銘記在心,絕不敢貪財!’

    此后,公子緘回府,有好長時間不敢再繼續積累財富,但時間久了,見秦君不再提起此事,公子緘自覺:‘或許那只是巧合,大哥當時并不是說我的!’

    想至此,公子緘又漸漸開始松動,重新關心起家中店鋪經營與貨物往來。這次來我晉國簽約,公子緘攜帶了龐大的商隊,他待在我晉國等待簽署盟約期間,自家商隊卻沒閑著,將攜帶的秦國貨物銷售一空之后,他派家臣采購了大量晉國的貨物運回國中——沒想到,商隊才回國,秦君就召喚公子緘回國。

    據公子緘敘述,他回到秦國找兄長詢問消息,才到國君府門外,突然聽秦君喊道:‘終于抓到你了,你這個叛徒,竟敢私通外敵,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公子鍼聽罷,只嚇的屁滾尿流,慌忙倉皇逃出。他直接逃到府內,收拾行李細軟與金銀珠寶,以及各種珍奇寶貝,帶了家眷,連拉了一千輛車財寶,徑直逃來我晉國……”

    “竟有這樣的事?”趙武詫異的說。想了想,他也就理解了:“公子緘現在富可敵國——瞧那些追隨他逃來晉國 來晉國的秦國大夫,我就知道原因了!你不是說,隨公子緘出逃的有很多嘛,想必秦國的國君覺得弟弟扶持同黨,自己君位受到威脅,所以才指桑罵槐,敲山震虎的警告自己的弟弟……幸好公子緘覺悟的快,他要留在國內,恐怕死無葬身之地了。”

    叔向回答:“隨后逃來的那些秦國大夫,是害怕受到公子緘的牽連,所以才不得不出逃的,但據他們說,國君對弟弟的出逃很詫異,到現在不明白原因,所以對追隨者的出逃絲毫不加攔阻。”

    趙武笑了:“他很詫異?怕是裝出來的吧?”

    叔向點頭:“我猜也是這樣,沒準秦君正偷著樂呢,所以他才不阻攔公子緘追隨者的出逃。”

    睿智的叔向這次真的猜錯了,在公子緘出逃這件事上,秦君是真的很冤枉。

    當時,真實的情況是這樣的:原來秦景公養了兩條碩大的藏獒。這藏獒狀若獅虎,兇猛異常,景公非常喜愛。兩條藏獒一雌一雄,雄者名嘯天,雌者名吠地,均是純種的喜馬拉雅山獒種。

    這藏獒遂系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從小在一起長大,但公獒嘯天卻似瞧不上母獒吠地。直到兩獒都長到兩歲了,公獒嘯天還是對母獒吠地待答不理,一副熟視無睹的樣子。

    秦景公養下這兩條藏獒,一公一母,就是想讓它們繁衍后代,為他生下一群純種喜馬拉雅藏獒,不成想這公獒卻一直不情,這令他非常著急。

    這一日,這公獒嘯天卻突然不見,他動了秦國君隊,找遍了他所想到的所有地方,也沒有找到,這件事情讓他很沮喪。

    沒成想,過了兩個多月,這公獒嘯天竟然突然回來了。不但回來了,還給秦景公地回來一條母藏獒!這條母藏獒美麗高貴,渾身雪白,沉穩優雅,端得是讓人喜愛!

    景公見到嘯天失而復得,真是又愛又恨,忍不住罵了它幾句,卻不想把自己的弟弟罵的跑到了晉國!

    當然這件事,秦景公到死也沒鬧明白,公子鍼也一直蒙在鼓里。

    既然這件事當事人都陰差陽錯的弄不明白,也不怪趙武與叔向弄不懂了。只是這樣一來,趙武匆匆回國的目的也完全落空了,主持盟約的公子緘出逃,好面子的秦國人無論如何不會重談盟約的事情了。而且秦國人是出名的倔強,即使現在楚國屈服了,秦國也不會重談盟約。

    想到這里,趙武嘆息:“我雖然總想推脫與秦國的盟約,但現在……雖然達成目的,可時機不對啊,我們根本沒有做好向西攻擊的準備,這下子,到讓秦國人打亂了陣腳。”

    稍停,趙武嘆息:“如此說來,收容公子緘,實在是件得不償失的事。”

    叔向笑了:“怎能說得不償失呢,這位公子緘帶來了很多秦國商人,而且公子緘本人才能卓著,他一到晉國,馬上獻策,建議修筑黃河大橋。我們趙城學宮研究了許久,籌備了許久,也不過修建了兩座試驗的橋梁,這位公子緘一入我國,馬上獻上一份詳細圖紙,打算在蒲坂夏陽津(今陜西韓城縣南)替我國修建一座黃河大橋。”

    “哦?”趙武感興趣的詢問:“圖紙你看了嗎?趙城學宮是否進行了論證,他設計的圖紙是否可行?”

    趙武并不知道,這位公子緘是“中國第一造橋人”,他建造的黃河大橋被譽為“世界第一橋”,而他也是中國史上,第一次有史可考的、在黃河上建造大橋的造橋大師。他建造的蒲津橋,隨后屢經修繕重建,使用年限一直維持了1827年,堪稱為“世界第一長壽橋”。

    這樣一座在現實世界中就存在的造橋方案,自然,比趙武憑空想象出來的造橋方案更符合當時的春秋生產力,而且更是低成本運作。

    叔向回答:“趙城學宮的學者很是夸獎公子緘的造橋方案,他們已經開始籌備材料,打算動工興建……”

    蒲津橋是一座鐵索懸浮橋,它的形狀就是萬里長征中那座著名的瀘定橋。而事實上,瀘定橋就是仿照春秋時代的蒲津橋修建的,這份蒲津橋造橋方案屬于春秋獨創,從春秋這個科技大爆發的時代之后,我們的造橋技術再也沒多大的突破。

    公子緘獻出的這份造橋方案,其技術一直延續到民國時代,由此可見其實用性。

    趙武欣然點頭:“那就讓他們盡快動手吧——如果造橋方案切實可行,按照我們的規則:誰發明誰受益。這座橋的通行費將由公子緘收取。另外,我還打算多多修建幾座橋,過橋費由集資建橋人予以收取,但其中收入的十分之一,將交納給公子緘,以獎賞他的設計。”

    叔向笑了:“牛人就是牛人,都哪里都是!如此一來,公子緘即使到了我晉國,也不至于坐吃山空,依舊能成為一位富可敵國的大富豪——哈哈,公子緘當初獻上造橋方案,曾表示要獨立掏腰包建造蒲津橋。那時他還不知道我們有規定:誰建造的橋,由誰收取過橋費。當時,他獻上的建橋方案,只是純粹地想求取一席之地而已,沒想到因禍成福。”

    趙武笑著相應:“他獲得的,可不止‘一席之地’。”

    叔向馬上回應:“我晉國獲得的,又豈止‘一席之地’?原來有說法:惟楚有才,晉實用之。現在,‘秦才’也為我用,列國聞之,怎么不爭相朝晉,今后我晉國怎會不越發強大?”

    趙武回首南方,補充說:“如果他的造橋方案可以實行,那么,我們南方的領地將不再是飛地——我們收獲的,確實不止是‘一席之地’,那將是整個天下!”

    叔向長長松了口氣,一臉開心的說:“有老師在,日子真好!至少我處理起政務,再不用提心吊膽,擔心有所缺失——老師路上轉去了鄭國,恐怕還不知道吧,楚康王已經去世了,謚號‘康’……對了,他現在應該叫楚康公了。”

    趙武身子一傾,關切的問:“繼位者是誰?”

    叔向笑了:“是楚康公的兒子郟敖。”

    “敖”這個詞在楚國是一種尊稱,類似于現在的“先生”。從字面上翻譯,它的意思是:酋豪。發音等同于“豪”。所以,楚君郟敖這個名字全部意思是:名叫郟的大首領。按現代意思表述,就是“郟先生”。

    趙武微微一愣:“我聽說楚共公(王)曾經立下規矩,要求楚國君位在兄弟之間進行傳承,為此,他還在宗廟里埋藏了一塊玉璧,搞出垮璧、當璧、肘璧等等把戲,怎么康公的兒子繼位了,公子圍有什么表示?”

    叔向微笑的回答:“中行吳曾去楚君宮中,參加了新君繼位的典禮,他匯報說:楚國新君繼位的時候,公子圍站在臺階之下,對楚國的卿大夫說:‘自古道兄終弟及,我兄弟為楚國立下如此功勛,卻讓一個黃毛小兒搶去了,我哥哥真是糊涂。’”

    趙武急忙問:“楚國大臣如何應對?”

    叔向回答:“中行吳記述說:當時楚國大臣漠然以對,公子圍憤憤良久,才在司馬子皙的勸解下,向新君行禮。楚國大臣見到公子圍行了禮,對讓郟敖坐楚君并無異議,也只好上前祝賀。且祝賀的比誰都熱烈!”

    趙武拍手稱贊:“太好了,我原本擔心鄭國內亂,會讓楚國占了便宜,現在看來,楚國也有一場內亂在等著他們,這下好了,我可以全心經營西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