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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八十七章 驅虎狼為兵

    侯晉默默點點頭。稍后,他調轉話題,把馬匹拍得咚咚響:“常聽說我主擅于筑城,果不其然啊……這才幾天的工夫,棘蒲變的我都認不出來了。”

    如今的棘蒲城有三層木柵欄組成,最外層是一圈削尖的木樁圍成的拒馬墻。這層拒馬墻是由一根根木樁組成,木樁與木樁之間相隔兩個馬身,每個木樁均削尖了,樁尖向外,斜斜的半埋在地下,兩根木樁之間的空地則堆起了小腿高的土壘,用于固定木樁。

    這層拒馬墻內圈,是稀疏的籬笆,這層籬笆墻較高,一根根一人多高的木頭垂直埋在地上,木樁與木樁之間依舊離著兩個馬身的距離。如今士兵們正忙著用馬尾、稻草編的的繩索,以及造船用的大號青銅釘,為這些木樁釘上橫木,將木樁兩兩連接起來。

    不過,那些橫木釘得很稀疏。看士兵們的動作,這道院墻還處于未完工狀態,所以營中的士兵大多集中第二道籬笆墻后,緊張的修繕著。

    營寨最內圈是半人高的胸墻土壘。看的出,由于過于倉促,晉軍士兵沒有對這道胸墻進行夯土作業,只是將土隨便的堆積到半人高,便算完事了。

    胸墻土壘往內,就是晉軍大營了。晉國人向來喜歡整齊,這座軍營雖然是倉促搭建,但依然顯露出晉國人那種一板一眼的,追求整齊的刻板態度。營區內部規劃出幾條大路,幾座小校場。另外,趙武屋前是整個營地內占地面積最大的巨型校場。

    侯晉來自鄭國,對晉國的戰術不是很清楚,此刻他一邊看一邊思索,同時還在默默記憶霸主國的扎營技巧。

    這技巧很容易記憶:晉國軍營內的大路是以旅為單位間隔的,每個旅居住在一個小方格內,旅長房屋面前就是能集合一個旅兵力的小校場。沿著旅長的房屋,整齊的散布著一個個卒級單位,每一個小方格區域內,帳篷的布局都完全相同,熟悉了其中一個小方格,就等于掌握了整個軍營的分布規律。

    一個個小方格的四角,都釘著高及膝蓋的小木樁,木樁上掛著牌子,似乎標明各個旅的番號,侯晉走了幾步,詫異的問:“主,怎么這些牌子上掛的軍事單位,我看不懂?”

    趙武這時思想又跑路了,他壓根沒有聽到侯晉剛才的馬屁,這會兒,他的思緒被侯晉的呼喚喊了回來,漫不經心的回答:“哦,我的衛隊是趙氏家族武裝,他們采用的軍事編制跟晉國本軍不一樣——我們沒有戰車,是純粹的步兵與騎兵,所以最小的戰斗單位不是‘兩’。

    因為沒有戰車,所以我擴大了‘兩(75人)’的編制,這里最小的戰斗單位是百人隊,指揮官稱之為百夫長。百夫長之下是兩個副百夫長,掌管兩個五十人隊;副百夫長之下是十夫長,掌管十名士兵。

    我的百人隊之上沒有‘卒(五輛戰車,兵力375人)’的編制,由五個百人隊直接組成一個旅,五個旅直接組成一個師。但,我在一個師團里又增加一個輜重旅,一個醫護工兵旅,這樣,我的一個師將由七個旅組成,總人數依舊與原有的師級單位相同。”

    趙武這種改變是一種“和稀泥”,他取消了“卒”級編制,卻又加強了最底層的作戰單元——以百人隊為軍隊最基礎戰斗單位,這樣,高級軍官的指揮層次少了,可以直接調動有力的戰斗單元進行戰斗。同時,他加強了軍隊后勤單元,這種調整適應了戰爭越來越專業化的時代趨勢。

    但是,趙武對軍隊的官銜、稱呼,指揮關系,卻沒做多大的改變,一個師原本擁有的兵力依舊跟原來相同,只是作戰輔助人員多了兩個旅。由于沒有對軍隊體制做大的調整,別說晉國軍官,連侯晉一聽介紹,也能馬上適應這種新的指揮層次。

    稍停,趙武抬起眼來打量著侯晉指點的木牌,神思不屬的繼續說:“因為最小的戰斗單位擴大了,所以我軍沒有卒一級的戰斗單位。我軍沒有戰車掩護,百人隊的訓練只能更嚴酷……”

    侯晉回身看了看,他帶來的那些“武士”正在領受后勤任務,侯晉咽了咽吐沫,指了指地上一塊塊方格問:“主上帶來了約兩個師的兵力吧……我數了數這些方格,大約就是兩個師的人數。主,這點兵力……我聽說趙獲帶了一個整編軍,依然戰敗了!”

    趙武眼睛逐漸變得有神,似乎他已經想通了剛才思索的問題:“啊,其實還不到兩個師,我趙氏常備武裝,總共也就三個師多一點,我帶來了一個整編師,那些多出來的人員,基本上都是商隊,以及商隊的護衛人員。

    不過,這些隨行的商人是我趙氏的商人,我趙氏一向對軍事訓練抓的嚴,他們在民間的時候,按我趙氏的習慣每天跑操,一旦出行就以軍法管理行伍,令行禁止。所以,別看這些人是商人,但我相信他們的戰斗力比你帶來的人要強。”

    當然比侯晉帶來的人強,侯晉暗自嘟囔:“我聽說,武子復起之后,擔心再發生類似‘下宮之亂’的事件,讓趙氏沒有足夠兵力應付,所以花了很大力氣,把自己領地經營的如同鐵壁銅墻,據說其領內的公社,每天都要進行操練,每月都要相互較技,讓公社之間彼此爭出高低上下……

    瞧瞧這群商人,他們真是‘商人’嘛?個個隨身攜帶不止一把弩弓,配著趙氏金精刀(鐵刀)、連長戟都配了四五只——有錢人啊。人都說我侯晉因魚鹽而富裕,我怎么沒把自己的商隊武裝成這付模樣?”

    侯晉所說的“公社之間每月相互較技”,其實說的是趙氏舉行的體育聯賽,主要是棒球與足球聯賽。在春秋時代,足球棒球本來就是軍事體育,所以侯晉以為趙武借助軍事體育,對領民進行軍事訓練,也不算是誤解。

    侯晉正感慨吶,忽然,第二道柵欄墻上敲響了銅鑼,高高的哨塔上,趙氏瞭望手大聲匯報:“我們的斥候回來了。”

    趙武一擺手:“走,去迎迎……這下子,我們不用兩眼一抹黑了。”

    營門口,趕來迎接斥候的不止趙武一人,幾乎所有的軍官都聚集在營門口,準備第一時間知道外界消息。這次,回來的斥候隊伍龐大了許多,趙武派出的斥候隊是十人一組,回來的隊伍超過了一百余人。

    營門口,斥候十夫長跳下戰馬,氣都沒有喘勻就匯報:“主,我們在西方山林里,收攏了很多潰卒,聽說左行獲已經撤往了東山皋落氏,他的主力并未受到太大損傷,但他麾下第五師、第六師有三分之一潰散,有消息說:代軍已經調轉攻擊方向,轉向海邊,意圖攻擊我趙氏的東津封領。”

    “不可能!”趙武與齊策同時喊了出來。

    稍停,齊策解釋說:“代人缺少約束,而代國不過是一個個部落聯盟……大軍在攻擊中,中途轉向,這一點,很少有軍隊能夠做到,更何況一向散漫的代國人。”

    沒等趙武說出原因,齊策大喊:“陰謀!代國有能人了,這是一個陰謀,他先用頻繁的攻擊引出我晉國的大軍,然后再引誘我晉國軍隊分兵,自己卻集結出主力對左行獲發動偷襲——策劃這個陰謀的人十分高明,侯晉,你曾聽到什么消息?”

    侯晉茫然,齊策趕緊又解釋:“接到你的求援報告后,我搜集了所有的代國資料……代國人在最近這一連串的戰斗中,表現的非常反常,所以指揮代國軍隊的一定不是代人。你最近有沒有聽說過,曾有別國公子王孫逃亡到了代國?”


    侯晉眼睛一亮:“我曾隱約聽說,燕國發生了一場內訌,有一位公子在君權爭斗中失敗,出逃到了代國,聽說他原本打算逃亡到齊國,但恰好我軍開始與齊國大戰——就是幾年前范匄元帥舉行的那場大入侵。”

    稍停,侯晉又帶著思索的神情說:“這消息是一名燕國商人在閑聊的時候跟我說起的……主,你知道我本身就是逃臣,所以聽到燕國公子逃亡的遭遇,還打算去與他溝通一番,彼此同病相憐一下。但沒想到,事后無論我如何打探,此人就仿佛石沉大海一般,再無人知道他的行蹤。”

    “永遠不要小看春秋人”,趙武心中暗自嘟囔。侯晉剛才觀察營盤建設時,他的走神,是在反復琢磨,當初,戰國時代李牧是如何滅代的,仿佛李牧滅代幾乎不費吹灰之力,怎么當他自己信心滿滿發動滅代戰爭時,卻遇到了這么大的一個坎,差點絆倒他。

    趙武后來想通了的是:李牧是誰?他是戰國末期有數的名將之一,人家李牧滅代不費吹灰之力,并不代表他也能同樣做到。

    想到這,趙武對滅代戰爭正式重視起來……

    當然,他還不知道,李牧之所以輕而易舉的滅了代國,是因為那位當世罕見的名將,攜帶了十二萬騎兵。而趙武此行,以及他在整個戰爭中動用的總兵力沒有超過四萬——就這點兵力,還經歷了數次分兵。

    或許,中行吳是在東山皋落氏聽到了什么消息,他才果斷與趙獲分兵,自己直接轉向了燕國,打算從燕國方向由北向南攻擊——按時間推算,中行吳或許已經發動了攻擊,也許正是由于這一戰況,代人才停止了對趙獲的追擊行動,而把攻擊方向轉移了。

    陣前調轉攻擊方向,這屬于高難度動作,能完成這樣軍事調動的將領,已經屬于名將了。代國沒有這樣的名將,縱貫天下列國,能做到這一點的將領,屈指可數。

    “還等什么”,侯晉話音剛落,陽黨已經大聲建議:“我們的工事修的還不夠穩固,要做好代人長期圍困的打算;我們的食物儲存不夠,柴草也儲備的不足;營外陷馬坑挖的不多……趕緊讓士兵行動起來,我們將經歷一場大戰——一場難以想象的大戰。”

    趙武點頭:“代人曾驅趕虎狼,對趙獲發動攻擊……我們的柵欄修的,足以讓兩匹馬并行通過,這原來是限制代人攻擊的方向、減緩代人攻擊速度的,但既然他們能夠驅趕虎狼作為前鋒,我們的寨墻確實修的簡陋了,讓士兵們把柵欄加密,土壘加高,城外的陷馬坑盡量多挖。”

    齊策在一邊補充:“虎狼縱躍能力遠遠超過人類,現在大戰來臨,挖的壕溝再寬再深,也抵御不了虎狼的襲擊,而且平白耗費士兵的體能,不如讓士兵停下挖掘壕溝的工作,讓他們加大力量加固加高寨墻。”

    趙武搖著腦袋,不解地問:“驅虎狼為兵,厲害啊——過去歷史上,可曾記錄這樣的歷史記錄?”

    齊策用力點點頭:“當然記錄過,傳說黃帝大戰蚩尤的時候,來自南方的蚩尤就驅趕虎狼為兵。”

    “哦……”,趙武滿臉的疑惑:“原來真有這回事。我就納悶了,這些虎狼是哪里來的,沒聽說過代國有大型的動物園,或者有極其高明的馴獸師,這位馴獸師能夠聽懂野獸的語言,指揮野獸當作士兵,攻擊自己指定的目標……”

    這么一說,向來號稱智者的齊策,以及以勇猛著稱的潘黨與林虎都沉思起來。

    林胡人林虎帶著思索的神情回憶說:“我們族人當中,雖然也有號稱獵虎獵狼的勇士,但猛獸之所以稱之為猛獸,就在于它其野性難馴。越是兇猛的野獸,王者尊嚴越不容冒犯,對他們來說,人只是食物中的一種,讓它聽從食物的指示行動……?!

    猛獸就是動物世界的王者,如果真的將猛獸馴化了……哦,也不是沒有類似事件,比如狼被馴化成狗。但隨著它的馴化,狼的野性已經消失了。

    我初次聽說蚩尤的事情,蚩尤能夠讓野獸聽懂自己的語言,驅趕野獸做為士兵,這還是人類做的事情嗎?蚩尤之所以被稱之為神,我想,正是因為他這項本事吧。”

    趙武被林虎逗樂了:“你說你一個林胡人,居然也學得文縐縐的說話?”

    林虎被趙武嘲笑的臉紅脖子粗,他頭一梗,強辯說:“主,留點體面啊,好歹,我現在也是晉國上大夫,是貴族中的貴族。”

    趙武哈哈大笑:“林虎啊,我之所以欣賞你,是因為你的勇猛與憨直,失去了勇猛與憨直的林虎,與普通晉國人有什么區別,不過是泯然大眾而已。”

    因為林虎的行為比較逗笑,戰前的緊張情緒反而一掃而空,趙武哈哈大笑著返回自己的營帳,齊策也憋不住笑安排著諸將進行分工協作,緊接著,整個晉國軍營仿佛一架精確的戰爭機器,開始緊張有序的活動起來。

    稍后,伐木組攜帶鋼斧進入附近的森林,他們砍下巨大的木材,然后用馬拖著木材返回營地;輜重營的隨軍工匠們開動隨身所攜帶的工具,他們先用輪鋸,將成形的木材鋸成三米一段的木段,然后將較細的枝干頂端削尖,交給修建營壘的士兵,將其當作拒馬樁埋設到地下。而那些中等粗細的木樁,則用來修造第二層營壘。

    第二層營壘用一根根木樁緊密的拼接在一起,成為一道密不透風的柵欄墻,這道柵欄墻有大約四米高,木墻頂端的木樁依然被削尖,尖利的木樁環繞起來,化成了一道密實的木制堡壘。另外,木墻高處還增添了一條走道,用于守軍進行機動防御,同時也可當作箭斗、哨斗。

    伐木組看下來的巨木,經過木工分割,只剩下最底層、一人不能合抱的粗壯基干,木匠們再用輪鋸將其切割成一塊塊木板,然后將木板分割成一根根木條,用砂輪將木條磨圓磨光滑,制作成弓箭、弩箭……

    因為隨身攜帶的金屬箭頭不多,所以軍械修理部門只能采用簡單的火烤法,用火焚燒木條的一端,對木條進行碳化,然后磨掉炭燒的痕跡,形成箭尖——原始人的武器就是這樣的。

    一些心思靈巧的工匠,他們往往享有很高的勛爵,這些人開始利用簡單的木材制備弩車。他們手頭的木材是豐富的,弩弦可以用棉繩代替,但弩機的主要金屬構件缺乏,工匠們雖然用硬木做出許多替代部件,但可以想象,這些木制的部件使用壽命都不長……

    日暮時分,出去狩獵的人員回來了,他們帶來了豐厚的獵物。

    這次有侯晉這位鹽場主在場,趙氏營地里雖然缺乏金屬器械,但食鹽不缺乏,大量的捕獲物被研制成咸肉,依靠伐木獲得的海量樹葉,士兵們也在熏制著煙熏肉——這些肉類將用于長期儲存,以防備營地遭遇長久圍困。

    家臣都知道趙武在吃穿上面比較講究,于是,士兵們牽來一條瘸腿的鹿,在趙武面前當面宰殺。現宰的鮮血淋漓的肉,用果酒浸泡后加上一點香料,撒上鹽,在鐵板上烤的吱吱響,鹿肉的香氣飄蕩在整個帳篷里,趙武吃得嘴角流油。

    伺候他的士兵看趙武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禁不住多嘴:“主,鹿肉雖然鮮嫩,卻不如龍肉罕見,士兵們在河邊隨手獵得了幾條豬婆龍(鱷魚),那士兵把鱷魚皮擄了下來,打算制作一副龍甲,肉卻不知道如何處理,聽說龍肉鮮美,他不敢獨自享用,主上如果有意,我讓他獻上一點龍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