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俊在小太監登門后，很快就在書僮的服侍下穿好了衣服，可他卻在廳堂里轉了好久，始終沒有想好該怎么去面見嘉靖。
他自從重新啟用后，就干了兩件事，第一件就是江彬案，那件案子算是平穩的落地了，相關人等也盡數被誅。
這件大案足以奠定自己在朝堂的地位，也向群臣展示了皇上的仁德之心，更是讓天下的百姓欣喜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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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時甚至都派人要去把老家的夫人接到京城來，可緊接著嘉靖就把張氏兄弟這個燙手的山芋丟了過來，他不得不安排快馬去追回送信的人。
還是讓夫人和孩子繼續留在莆田老家吧，這個案子要是搞不好，自己的這具殘軀還是要回家安葬的。
皇上派小太監這么著急忙慌的把自己直接找去乾清宮，多半是要過問關于張延齡的案子，自己又該如何應對呢？
到現在為止，張延齡還好好的呆在張府，既沒有被羈押下獄，也沒有被帶到刑部問詢。
問題是誰敢啊？
如果僅僅憑借外圍的消息，去查證又太難了。
拖！此時唯一的辦法，也只能是拖字訣。
林俊打定了主意后，才讓唯一服侍自己的書僮去把轎子準備好，晃晃悠悠的直奔東華門。
一路上，他都在斟酌，反復的斟酌該怎么和皇上說案子的進展，沒有進展肯定不行，那么進展到什么程度比較好？既能讓皇上滿意，又能不讓自己在這件事里陷得太深。
站在乾清宮的臺階下，林俊鄭重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著，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邁著酸痛的腿走向那座令人生畏的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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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忠早就已經等在了檐下“皇上早就在等著了，林尚書知道皇上對這件事可是極上心的。”
林俊凝重的點了點頭。
鮑忠這句提點，已經告訴了他事態的嚴重性，今天要是一點實際的東西也拿不出來，怕是不好交代。
“待用兄，最近忙壞了吧？聽說你在川中剿匪時受傷的那條腿，陰天下雨就開始疼，我讓太醫院給你熬了些膏藥，回去的時候也貼上一貼試試好用不。”
“多謝皇上掛念，臣感激不盡。”
林俊并沒有因為嘉靖的熱情而掉以輕心，而是按照規矩，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三拜九叩之后，才雙手接過嘉靖遞過來的小木匣子。
“建昌侯的案子不好查吧？”
“是！”林俊在來的路上，想的各種推脫困難的借口，被嘉靖這么一問，沒有哪句能夠用的上了。“臣也只能盡力去查，可又不敢查的太深。”
“不要怕，你的背后是朕，是大明律，是天下的百姓！誰敢跟你過不去，就是和朕過不去，誰敢為難你，就是為難先廟！”嘉靖讓鮑忠給林俊端來了一碗清澈金黃的菊花茶：“喝點茶，今天我們就是隨便聊聊，我想知道一下現在案子進展到什么程度了，正旦之前能不能有結果？”
說是隨便說說，可這言外之意，已經給案子鎖定了期限，那就是正旦之前，還有一個月多點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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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林俊也只能如實反饋了。
“回陛下，建昌侯的事經過查證，擅自買賣田地，高利放貸逼死楊老漢，違制建造府邸之事，均已經證據確鑿，人證物證俱在。”
這些，對張延齡這種身份的人來說，都不是什么大事，逼死楊老漢之事，也可以推脫不知，全是計大忠所為，最多落一個縱奴的罪名。
這些罪名，就算證據確鑿，無非也就是懲戒、罰俸之類的懲罰。
林俊說這些的同時，也在觀察著嘉靖的表情，見他沒有任何的波動，就明白這些遠遠不夠，不是皇上想要的，于是繼續說道。
“關于杖殺僧人和奴婢一事，只有董至的口供，還未能找到其他確鑿的物證，也無他人口供印證，倒是司聰一事，除董至和司聰之父司昇的口供外，還有當日火燒現場的痕跡以及司聰遺骨可以為證，基本可以確定是建昌侯所為。”
根據大明律，這些事雖然是張延齡做的，但他并沒有親自動手，因此最多也就是奪去爵位，緝拿下獄，最多從嚴從重可以判死，但這個結果內閣那邊肯定不能通過。
嘉靖還是連眼皮都沒有眨，可見他對這個結果，還是不夠滿意。
“至于那意圖謀反之事，實在是太過久遠，而且相關人等也已經都不在了，查無對證，無法確定。”
嘉靖手指動了一下，顯然這個問題比較嚴重，一旦坐實那就是株連九族的大罪，不但張延齡，就連張鶴齡和張家那些人全都一窩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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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還有個張銳么？”
“張公公……”林俊愣了一下，沒想到那天嘉靖只是看似隨意的掃了一眼，就抓住了這么細微的要點。
張銳現在雖然有被架空的跡象，但在名義上他還是錦衣衛的首領。
“我不是說過么，就算是朕犯了大明律，也一樣要該下獄下獄，該詢問詢問，這是你刑部的權力，是天下百姓賦予你們刑部權力！”
“是，我回去就傳張公公問話！”
“還有啊，這謀反的事哪會有什么證據？要么謀反成功了我也沒有機會和你坐在這里說話了，要么謀反失敗早就被誅殺了，事情既然敗露了，那只需要確認他有沒有過謀反的意圖就是了。
如果他沒有這個意圖，又為何要毒死曹祖？如果張銳能夠佐證，是他毒死的曹祖，那這還用再確認么？其他事可以論跡不論心，謀反之事卻要論心不論跡。”
“可是，建昌侯畢竟為當朝國舅，我一個刑部尚書……”
林俊迫于壓力，終于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擔憂，他不能在兩大強勢的力量中間做事，就像一枚雞蛋夾在兩塊石頭中間，最終被擠碎的只能是那顆雞蛋。
“好，那就由刑部，法司和錦衣衛鎮撫司一起去審吧，正旦之前我要看到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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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林俊不由的為之肩頭一松，法司和鎮撫司都代表了皇上的存在，如此一來至少自己不是被夾在中間了。
從乾清宮出來，林俊直接就去找了駱安。
當天夜里，錦衣衛就出現在了京城和皇宮的各處，城北的張三姐，城南的計大忠，城東的孫大平，還有大內的張銳，還有其他胡經，阮彪之流，全都沒有引起任何注意的被帶到了詔獄。
林俊走后，鮑忠才走到嘉靖身邊，說了另外一件事。
“主子，奴才打聽清楚了，明天那芳林詩社有個以詩會友的聚會，楊公子可能回去。”
“哦，難為你還記得這事，那你準備一下咱明天也去看看熱鬧。”
“奴才就算忘了爹媽是誰，也不敢忘了主子吩咐的事，奴才這就去安排。”
鮑忠心里就像倒進了一罐蜜，甜的發齁，皇上終于又跟他說“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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