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實在太累了，看著戰報不知不覺的睡了過去。
就連在夢中，都是金戈鐵馬，殺聲震天。
他夢到韃靼的鐵騎，毫無阻攔的穿過了長城，開始在大明境內肆無忌憚的搶掠。
到處都是被點燃的村莊，燃燒著熊熊烈火，空氣中彌漫著人體被燒焦的臭味。
無數的災民逃離家鄉，攜家帶口向南逃命。
但那些順著大道逃亡的，仍舊避免不了被韃靼騎兵追上，一通砍殺之后連那些人耳朵上戴的銅耳環都不放過，洗劫一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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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留下滿地的尸體，及尚未立刻死去，在地上痛苦翻滾呻吟的百姓！
“反正是死，跟他們拼了啊！”
當那些韃靼的騎兵，再次追上一隊逃難的人群，一個年輕的后生站了出來。
“娃呀，拼不過的……朝廷軟蛋，邊關都守不住，咱們手無寸鐵的老百姓，又怎么拼的過？”
“至少也要讓韃子們知道，大明的男兒也是有血性的！”
那個后生將家當全都放在地上，抽出扁擔迎著呼嘯而來的騎兵，沖了上去！
猶如一滴墨，沖向了澎湃的海浪，被稀釋的干干凈凈，連血跡都被馬踏起的灰塵所覆蓋。
這種反抗，導致了更加殘酷的虐殺！
“殺！”
嘉靖大喊一聲，猛然從床上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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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在外面的廣林，趕緊沖進來，用干毛巾替他擦著額頭的汗珠。
“主子，又做噩夢了？”
嘉靖緩緩的靠在床頭上，稍稍平息了一下呼吸，扶著廣林的胳膊站起來，走到書桌旁。
“這是新送來的？”
“是，剛到還沒有一個時辰，看您睡的香就……”
又是八百里急奏，嘉靖感覺自己拿起這份奏疏的手都控制不住的顫抖。
當他打開看了一眼，頓時感覺到全身不由自主的顫栗！
【嘉靖五年二月十三日，韃靼寇玉林衛，二月十五日，寇大同左衛，二月十七日，兵臨大同城下！】
放下奏疏，癱軟到沙發上的嘉靖，感覺到一陣恐懼。
剛才哪里是夢，那是無數死在韃靼刀下的冤魂，在向自己托夢，在訴說他們的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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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龍體要緊，您要急壞了身子，大明的百姓們可怎么辦呢。”
廣林見嘉靖面色蒼白，不見一絲血色，連呼吸都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趕緊上前輕輕捶打著嘉靖的背，同時為他寬著心。
“鮑忠呢？把鮑忠叫來，朕要知道最新戰況！”
“鮑公公就在外面候著呢，我這就去把他叫進來。”
廣林出去后，嘉靖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旁邊的盆里，用涼水洗了把臉，讓自己打起精神來。
沒多一會兒，鮑忠就在廣林的引導下，從外面走了進來。
“主子！才幾天不見，您怎么就瘦成這樣了？”
鮑忠見到嘉靖，剛說了一句話，眼睛的淚就流了下來。
“朕還好！”
嘉靖把毛巾扔給廣林，回到沙發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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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朕說說北面最新的情況。”
“是！”鮑忠展開手里的冊子，西北三鎮的入侵之敵，于正月二十七日，由陜西總督曾銑親自率兵在洛川交戰，斬首二十三，余皆退去！”
嘉靖點頭，示意他繼續。
自從正月初六入侵，到二十七日退去，劫掠二十一天！多少百姓涂炭！
“韃靼騎兵突破玉林衛，又繞過大同左衛，直達大同城下，卻只在周邊劫掠了一天，就再次退了回去，許是懼怕京師前去支援或其他原因未知。”
嘉靖的眼睛瞇成一條縫，隱約感覺這件事就有點蹊蹺了。
輕騎突進，也不怕被包了后路，看起來倒像是有所準備。
可有準備的情況下，又只劫掠了一天就跑了，大同周邊能掠奪多少東西，韃靼一來，但凡有點錢財的，也都躲進城里了！
見嘉靖沉默不語，鮑忠趕緊說道：“我已經安排了東廠，隨時可以潛入大同，只是沒有陛下允許，暫未成行。”
“不！”嘉靖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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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親自去，朕會給你一道節制，暫任你為山西行都指揮使，督戰山西，如果發現什么，朕給你專書直奏之權。”
“是，奴才今天晚上就動身。”
鮑忠看了眼嘉靖，繼續小聲說道：“還有卜赤，最近也在動兵，但被建州左衛都督愛新覺羅·福滿給打了回去。”
“嗯，看來用不了幾天，建州就會帶著捷報，還有那一百只海東青，打著為長公主慶生的名號，到京城來請功了，肯定又得要不少獎賞回去！”
嘉靖嘆息，整個北方九鎮全線崩潰，唯一能打出點成績來的，竟然是女真一個小小的部落。
可恨！
嘉靖從桌子下面，拿出姚淶繪制的那張邊線圖。
手托著下巴，陷入了沉思，半天之后才抬起頭，盯著鮑忠問道。
“去年蒙古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否則怎么這么多部落都在用兵？”
“萬方細微，都瞞不過主子的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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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忠原本沒覺得這是個多么重要的情報，所以就沒匯報，甚至還想當成個好事，準備過些日子說出來讓皇上開心開心呢。
但嘉靖這么一問，他才恍然醒悟過來，自己釀成了大錯。
“去年冬天，北方降雪很早，所以韃子們沒來得及儲備足夠的牧草，氣溫也較往年低很多，牛羊凍死無數！”
鮑忠說完，忐忑的看著再次陷入沉思的嘉靖，不敢出聲打擾。
嘉靖現在根本顧不上追究鮑忠的失職。
他腦子里在想的是，韃靼如此興師動眾的南下，其實在他們表現出的強勢背后，是虛弱至極的內部統治。
無論是吉囊，俺答還是小王子卜赤，都是在通過對外用兵，轉移內部矛盾。
同時掠奪物資，供部落度過到春天草發芽的這段時間。
看來去年的這場凍災，波及的范圍極廣，甚至整個蒙古草原現在都虛弱不堪。
正是千載難逢，一舉平定北方的最佳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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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去吧！”嘉靖揮了揮手，鮑忠如釋重負，趕緊就走。
沒想到剛走到門口，嘉靖的聲音就從背后傳了過來。
“去大同之前，先去司禮監領三十鞭子，順便告訴張佐，扣你一年俸祿。”
“是！”相比那些北方死去的百姓，和邊關的將士們，這三十鞭子鮑忠感覺挨的很受用，至少內心的愧疚得以釋放一些。
鮑忠走后，嘉靖立刻掏出筆，寫了一張圣旨，交給廣林。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著兵部尚書金獻民，調度五大都督府及北方九鎮，五大都督府各出兵一萬，北方九鎮共出兵五萬，京營虎賁、羽林各出一萬，共計十二萬，朕將于嘉靖五年七月，于太原府進行閱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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