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國姓竊明 > 第41章 俘虜艾能奇送京議罪
  七月十二,夜,酉時末刻(晚上7點)。

  襄陽城北門。

  沈樹人帶著規模大約在一萬人出頭的嫡系部隊、出現在襄陽城時,遠遠看到的就是城內數處火起、喊殺聲混亂不堪。

  農歷七月半的秋夜,酉時末大約才是天色徹底全黑后一刻多鐘,火光在夜色里也就顯得分外鮮明。

  左子雄、張名振、楊晉爵等三員部將,此番也是跟著沈樹人一起撤回來的。

  他們之前也都參與了“穩扎穩打北上救援洛陽”的戰役,在伏牛山魯陽隘附近和馬守應部戰斗過一場,見識和眼界、膽色,比之之前也更加略有進步了些。

  但看到襄陽城內的火光時,這三名部將難免還是有些慌亂,似乎都覺得肯定是張獻忠偷襲得手了——

  李自成羅汝才馬守應都集結到了北線,楊嗣昌也親自北上了,南面這邊不可能有別的敵人。

  雖然張獻忠理論上離得也很遠,但排除了其他一切選項后,最后這個選項哪怕看起來再不合理,也只能是唯一答案了。

  眾人之中,只有沈樹人完全不慌,甚至有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的踏實感。

  千日防賊的日子可不好過,要天天小心,一直防著,沒有盡頭。

  基于對歷史的了解,他總覺得雖然自己導致的蝴蝶效應已經很深了。但張獻忠大概率還是不會放棄歷史上“偷襲襄陽、陷害楊嗣昌”的這一波操作。

  等了那么久,現在終于等到了。如果能趁機把張獻忠徹底打疼,關鍵是讓他意識到用這種手段陷害一方封疆大吏沒用、只會得不償失,那才能一勞永逸解決偷襲的問題。

  手下部將還在略微慌亂之間,沈樹人率先很鎮定地下達了部署:

  “不要慌!就算城內火起,聽這喊殺聲肯定還有很多地方在混戰!張逆不可能控制全城的!大家鎮定!

  你們稍微動腦子想一想,張逆此前在荊門以西、荊山群峰之間,離開山區后,離襄陽最近的路,也得從隆中繞過來。

  楊閣老北上不過四天,張逆來得這么快,顯然是在楊閣老身邊有內應細作!至少在這襄陽城里有眼線!而要做到這種程度的偷襲,就只有以輕騎快馬、日夜奔襲,人數不會太多!

  楊閣老在襄陽城內留有兩個衛所,至少三四千人馬,廝殺到現在還沒停歇,肯定是張逆人手不夠,無法控制全城,只能重點破壞。

  張名振,你立刻帶兩千人,集結全軍騎兵,拿上我的印信和楊閣老給我的委任書函,去最遠的南門外堵截,這火是從北門起的,張逆肯定是讓人詐了北門入城,南門說不定還在官軍手中!如果官軍信你,你就進城增援,不信你你就堵住城門。

  楊晉爵,你帶三千步兵,去東門外防守。左子雄,你帶主力跟我堵在這北門外,逐次進城,先奪回甕城。再分一個千總去西門——襄陽西門外有檀溪,水面寬闊,騎兵等閑也不易徒涉逃跑,我們倉促分不出那么多人,只好分個輕重緩急。”

  眾將聽他說得有道理,而且主帥語氣如此沉著,也才徹底找回信心。

  來的肯定不是張獻忠的主力大軍!只是一些偷襲搞破壞的小部隊!所以當務之急不是立刻一擁而上,而是先把襄陽各門圍了,確認情況了解清楚哪些城門還在官軍手中。

  眾將立刻嚴格執行了沈樹人的命令,沒有立刻攻擊,而是等待各部迂回到位。

  等待到位的這段時間里,寧可讓城內的火苗燃燒得看似更猛烈了、喊殺聲也更激烈凄慘,但沈家軍就是一板一眼按部就班執行著命令。

  看得出來,這支部隊在滅了革左五營其三之后、又跟馬守應血戰了一場,紀律上已經徹底做到了對沈樹人的話令行禁止,絕不懷疑。

  ……

  這一戰的關鍵,也恰恰在于悄悄包抄、四面圍定、不要慌亂。

  張獻忠部下的偷襲戰能屢屢成功,歷來主要靠的就是官軍“不知來襲流賊有多少,敵情不明”,自己就慌亂泄了士氣。

  一旦遇到官軍鎮定,這種戰斗的勝負也就顯而易見了。

  沈樹人磨刀不誤砍柴工,多耽誤了一刻多鐘讓各部到位,這才發起反攻。

  而城內其實只有張獻忠麾下的一些先鋒輕騎,之前仗著四千官軍的害怕,只敢死守軍營、城樓不敢動彈,張獻忠軍才耀武揚威,到處放火。

  這些先鋒輕騎的人數規模,大約在一兩千人——

  確切地說,是一個時辰前,張獻忠軍先有四五十個精銳扮演成被流賊驅趕的流民,先混進甕城、然后突然下手控制住要害。利用官軍反應遲鈍,堅守了幾分鐘,然后就把十里地之外埋伏的一兩千騎兵放了進來。再靠著這一兩千騎兵,正式扛住城內官軍的反撲,沿著街道往來沖殺。

  現在沈樹人直接有一萬多人分各門圍定了,還給城內的官軍各門、各營傳訊,穩定人心,層層包圍上來,戰斗當然沒有懸念了。

  一刀一槍的搏戰廝殺環節,根本不是今夜勝負手的關鍵。用七八倍于敵人的總兵力包圍碾壓,沈樹人這輩子都沒打過這么富裕的仗。

  于是乎,半個時辰之后,這支張獻忠部的騎兵,在殺害了襄陽城內兩家藩王、以及一大堆有錢富戶豪門之后,就被沈樹人圍殲了。

  城內巷戰并不適合騎兵發揮,沈家軍沿著長街組成槍陣、刺刀陣,以火銃疊進擠壓,封堵去路,很快就可以把失去機動性的流賊殺得血濺長街。

  只有極個別悍勇之士,似乎是偽裝成百姓翻墻,從城西偷襲了個別官兵、搶了馬匹躍馬檀溪而去。

  但不管怎么說,沈樹人還是至少成功抓獲了一批張獻忠麾下的騎兵軍官。

  這些軍官還頗有武藝,眾將怕他們暴起傷人,所以由武藝最高強的左子雄親自押著被五花大綁的流賊軍官們,送到沈樹人面前接受拷問。

  沈樹人在鮮血淋漓的襄陽行轅衙門里見了俘虜。這行轅是楊嗣昌在襄陽督師時的辦公駐地,楊嗣昌走后,還有一些文職幕僚留在這兒。

  張獻忠顯然是恨死了楊嗣昌,所以他的兵進城偷襲后,除了殺藩王,第二重視的就是殺楊嗣昌身邊的幕僚、輔佐人員。

  這行轅衙門里里外外周遭近千人,除了喬裝逃散的之外,竟一個都沒有活口。

  “說,楊嗣昌派你們來的目的是什么?為什么要以這點兵力偷襲襄陽,你們不會覺得這就能長期攻占襄陽了吧?”

  沈樹人也不想離俘虜太近,還掩著口鼻假裝不耐血腥味。

  那為首的俘虜并不回答,還想用血啐沈樹人,沈樹人當然不會給對方機會。

  “不回答就算了,問他手下的人,總有熬刑不住招供的,說不定這廝身份也挺值錢,送到京城好歹能幫楊閣老贖些罪。”沈樹人驅趕了一下不好聞的氣味,直接吩咐左子雄。

  誰知那俘虜一聽他說“把自己送到京城能給楊嗣昌贖罪”,居然立刻就臉色一變,面部咬合肌也抽搐了一下。

  幸好旁邊的左子雄也是武藝高強,耳聰目明,一下子就判斷出這是咬舌自盡前的蓄力動作,立刻一掌橫削過去,把對方的下顎骨卸脫臼了。

  “大人!這廝想自盡!看來果然是張逆深恨楊閣老,一切以更好的陷害楊閣老為要。”

  “那就沒得說了,趕緊先拷打一下其他人,問清他身份!”

  沈樹人還擔心這人是李定國,所以有一兩分離間拉攏爭取的想法,暫時不想把對方弄得太殘,不可恢復式的那種殘。

  好在左子雄效率也高,去旁邊隔離審訊的房間里轉了一圈,弄死了幾個俘虜后,就已經問出結果。

  “大人,他手下人都說,這廝是張逆第四個義子艾能奇,請問如何處置。另外,根據剛才拷問結果,張獻忠這次派了兩個以武藝著稱的義子來陷害楊閣老。

  還有一個叫李定國,是帶著最初偽裝成逃難百姓詐城門的那幾十個死士的,因為沒有穿軍中衣甲,如今不知所蹤,不知有沒有趁亂混入百姓逃跑。

  這艾能奇,是負責帶領那兩千后軍騎兵的,一開始埋伏在遠處城頭守軍視野之外,李定國詐門得手后,他們才發起沖鋒一擁而入。”

  沈樹人松了口氣,既然眼前這人是艾能奇,那就好辦了。歷史上張獻忠四個義子,孫可望劉文秀都不以個人武藝著稱,艾能奇倒是武藝高強。

  而且這艾能奇歷史上也沒有跟隨南明抗清的履歷,他的主要殺人功勞都來源于跟著張獻忠做賊的經歷。

  歷史上張獻忠死后那段時間,艾能奇的軍功也依然主要是在打南明的部隊,殺了南明的川南總兵曾英等將領。

  所以沈樹人對這種只會打民族內戰的賊將,當然不會有絲毫憐憫。

  他立刻淡然下令:“既如此,把他牙齒都拔了,以免后續夜長夢多再逮到自盡的機會,把他拇指到中指的六個指頭也卸了,防止看押不嚴給他找到機會持械脫困或是自盡。

  其他肯招供他身份、以及張獻忠此次安排目的的俘虜,好生看管,許諾他們到了京城好好招供就赦免前罪,還給賞賜和官做。”

  沈樹人很注意分寸,他跟對方也談不上冤仇,一切措施都是以防止自盡為限。人的無名指和小指是很無力的,根本不可能握持住東西,就給他左右手各留兩根指頭畫押按指紋好了。

  艾能奇不肯說,沈樹人也懶得在他身上浪費力氣,反正問別的戰俘口供也是一樣的。

  一番嚴刑拷打之后,沈樹人也果然挑出了足夠配合的聰明人,得到了“張獻忠此次之所以非要在無法攻占城池的情況下、派小部隊來擔任死士,為的就是殺害藩王陷害閣老”的口供。

  歷史上楊嗣昌在張獻忠偷襄陽之戰中,最大的問題就是讓流賊全身而退了,沒有抓到任何為首將領俘虜,連證明對方作案動機都做不到。

  現在,沈樹人好歹給襄王等人報了仇,把兇手部隊滅了抓了,還問出了動機,崇禎應該會好好想清楚,不至于做出“親者痛仇者快”的事兒。

  為了保險,沈樹人殫精竭慮,又寫了一封秘奏,試圖委婉地幫皇帝分析清楚事情的邏輯:

  張獻忠之所以敢這樣花血本搞無法長期占城、卻非要刺殺藩王的罪行,就是大明原先的刑法太嚴苛、僵硬。大明律對于“失地”的罪責很重,一旦失地失到藩王被陷,督撫都要被殺問罪。

  這就逼出了張獻忠以陷害督撫為動機的“特種作戰”,說白了這次打襄陽,并不是“攻城”,而是“行刺”。

  如果藩王是被行刺,那不該是督撫的罪責,最多只是王府護衛的罪責。因為張獻忠的部隊不是一開始就明著打出旗號來攻城,他們只是小股刺客偽裝成百姓滲透行刺。

  所以,為了防止流賊處心積慮利用大明律法,建議朝廷明確解釋一下法條,“失地陷藩”,必須是城池被正式攻破、且半個月都沒有被官軍收復的那種。

  如果只是暫時一天或者兩三天為流賊控制,按完全可以按照滲透行刺論處,并不是真的長期丟失城池。

  沈樹人還委婉地在秘奏里苦諫:這樣明確朝廷律法,并不是修改律法,只是純粹的解釋,不丟人。

  而且,這樣才能更好地保護藩王們,只有讓流賊知道,在無法長期攻占城池的情況下,只派出死士玩這種有來無回的刺殺藩王行為,陷害不到地方督撫,流賊才沒有動機去殺害更多藩王——

  這次刺殺襄王貴王成本也是很高的,張獻忠付出了兩千兵馬和一個義子。大明朝藩王數量過百,張獻忠拿得出一百個武藝高強的義子來一換二換命么?

  寫完這一切,沈樹人就讓左子雄親自帶領一支精兵,把俘虜押送到京城去,順便帶上他的奏折文書。

  最后,沈樹人還順手玩了點反間計。

  他讓人偷偷放出風聲去,說這次艾能奇之所以被擒、李定國可以跑掉,是因為李定國私下里跟官軍有交易,要把他這個義弟陷害死,減少一點將來繼承義父基業的競爭對手。

  不管這種說辭能不能離間到流賊內部,但至少很符合邏輯:給閹黨當干兒子的人,哪個不想繼承干爹的事業?

  甚至給張獻忠當干兒子,繼承概率比給魏忠賢當干兒子還高呢——魏忠賢好歹是三十來歲娶妻生育之后,才自宮進的宮。

  那些給魏忠賢當干兒子的人,是知道魏忠賢有女兒有外孫有侄兒可以繼承家產的,沒有哪個閹黨官員指望繼承魏忠賢的遺產。

  張獻忠的斷子絕孫程度比魏忠賢還徹底,給他當干兒子的繼承收益自然高得多了。

  不管能離間到什么程度,沈樹人這樣布一顆閑棋也不用花代價,純粹的無本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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