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國姓竊明 > 第127章 用流言擠兌流言
  為了防止逼得張獻忠更加情緒不穩定、瘋狂流竄屠殺百姓,沉樹人也不得不在長沙稍稍滯留幾日、一邊梳理安撫工作,一邊琢磨計策穩住對方。

  當然,這幾天的時間里,他在軍事上也沒完全閑著,至少僅僅一夜之后,沉樹人就想明白了一個道理,并且做出了一些針對性的部署:

  他意識到,此前長沙迅速淪陷,主要還是總兵尹先民不知道朝廷的大軍援軍已經要到了,他只要堅守十天半個月,絕對可以當大明忠臣,這才走錯一步。

  后來何一德的投降,雖然有尹先民連鎖反應的影響,再加上桂王瞎指揮、為了王府眾人的突圍而不把將士們的命當命。但何一德不了解北面官軍推進形勢,也是一個重要誘因。

  張獻忠連續兩次靠推進快、封鎖援軍消息威嚇地方守將得手,這種情況,沉樹人當然要吸取教訓,確保事不過三。

  所以,在充分意識到湖廣南部地區官軍的糜爛程度后,沉樹人選擇了一邊在長沙按兵不動,一邊派出朱文禎麾下的一部分精干騎兵部隊,作為信使、斥候,

  迂回繞過衡山衛和衡州等地,往湖廣更南部、西部邊境各府縣通報消息,讓當地的地方官知道:

  「朝廷援軍主力已經光復長沙,各地如果被張獻忠襲擊不要驚慌,不許投降,只要堅守五到十天,朝廷援軍必到。如果十日都沒堅守到就投降,朝廷將來必夷投降官員三族!」

  沉樹人相信,只要給諸如永州府、郴州府等地的知府、守備傳遞充分的信息,讓他們心里有底鼓起信心。

  再加上這些更南邊的州府已經靠近湖廣與兩廣、江西的邊界、地形復雜易守難攻,就算張獻忠調轉槍口強攻,也能確保十天之內不丟,這樣沉樹人就能追上去黏住他了。

  如果張獻忠發現攻不下城池,選擇繞城而過純粹流竄,那至少對生產力和財富的破壞,也能降到最低,

  最多搶走一些野外鄉下的存糧、燒毀一些野外鄉下的房子,不至于再跟長沙一樣、整座府城被慘烈屠殺焚燒。

  這些人口、物資、生產設施,在沉樹人看來都已經是他治下的百姓、財富了,怎么能任由張獻忠臨走之前瘋狂破壞!

  還別說,沉樹人這招很快就起效了,短短三四天之內,朱文禎幫他從鄰近府縣開始通知,很快重新建立起了信心,而且還真有幾個縣城,在得報后鼓起了堅決死守的戰意,

  后來被張獻忠派出來燒殺搶掠的小股部隊襲擾時,這些縣城也都選擇堅守,撐到了朱文禎的快速機動騎兵援軍抵達,把張獻忠的小股打草谷部隊擊退擊潰。

  幾場小規模破襲戰下來,又陸陸續續剪除張獻忠少則數百人、多則千余人的羽翼,也稍稍壓抑了一下最近張獻忠軍搶得很爽的囂張士氣。

  ……

  派出信使迂回報信鼓舞各府堅壁清野,只是沉樹人的第一招。

  這招安排好之后的次日,沉樹人又想到了一條新招,可以作為補充。

  沒辦法,誰讓他身邊沒有張良諸葛亮呢,這種外交、戰略層面需要用腦子的事兒,只能親力親為了。

  腦子不夠用,就睡一覺,泡個澡,說不定又有靈感了。他好夢中謀劃,經常一覺醒來又能想到一條毒計。

  一大早,他處理完基本日常之后,立刻招來了自己的幕僚顧炎武。

  顧炎武學問是好的,筆頭優美,政治哲學功底也扎實,奇謀就不太行了。

  但作為沉樹人的「核心秘書」,無論戰時他能不能起到參謀作用,都得隨時隨地跟著沉樹人東奔西走,有什么公文指令需要代筆的,他也能一氣呵成,以至于沒什么存在感。

  這次被喊來,他還以為東家又是有什么筆頭上的日常工作交代,誰知沉樹人卻跟他商量起了一些流言層面的策略。

  「亭林兄,我昨日想到一策,需要用到一些流言的伎倆,你言辭便給,幫我一并參詳一下。」沉樹人直截了當說了正事兒。

  顧炎武微微一愣:「流言?又要挑撥張獻忠父子信任么?還是說誣陷他手下哪位大將想投降朝廷?」

  沉樹人搖搖頭:「都不是,是陷害「我」的流言——至少明面上看,是陷害我的。」

  顧炎武大驚:「是張獻忠想要陷害您,所以需要應對之策么?這廝又用了什么卑鄙手段?記得去年他就到處散播流言,說他濫殺藩王都是為了楊閣老,要是楊閣老能早點死,他也犯不著殺這么多藩王了。」

  沉樹人都被逗笑了,他知道顧炎武反應不過來,也不能怪他,實在是自己的計策太匪夷所思了。

  沉樹人自嘲了一會兒,一口氣把話說清楚:「我沒說張獻忠又來陷害我了!是我自己要陷害我!

  你想個辦法,組織一下措辭,弄一些「張獻忠之所以濫殺藩王,是因為他已經和沉撫臺達成了分贓默契。

  沉撫臺也素有如左良玉一般割據之心,嫌周邊藩王太多礙手礙腳,如今沉撫臺只是皖撫,并非湖廣巡撫,他來湖廣助剿,只有功沒有過,藩王死了也不關他事,將來朝廷把這些土地交給他治理,藩王少了掣肘還能少些。

  張獻忠深知這點,所以幫著濫殺藩王,讓沉撫臺始終追之不及,油而不擊,作為報酬,就是張獻忠可以掠奪各處王府或百余年、或數十年積攢的巨額金銀珠寶」。

  張獻忠恨我入骨,他要是聽了這番流言,知道在湖廣殺再多人也害不了我,反而會幫到我,那他還會這么積極流竄濫殺么?

  張獻忠此人,我太了解了,他雖然悍勇不怕死,卻也被睚眥必報的小心眼所束縛。當初他仇恨楊閣老,無所不用其極想害到對方。如今又恨我入骨,只要能損我的事情,哪怕同時也會損他,「損人損己」,他也會不惜去做的!」

  顧炎武聽完,直接就震驚了。

  他稍微琢磨了一會兒,當然能體會到「如果這個流言散布出去,對于惡心張獻忠、束縛誘導張獻忠的決策選擇」會很有幫助。

  但是,這個流言計策的反噬效果,也是絕對可怕的!

  以顧炎武的政治智慧,都能一眼看出,并且不得不提醒:「撫臺慎重吶!此策雖有奇效,反噬卻也非常兇險!

  試想陛下本就猜忌多疑、刻薄寡恩,若是將來讓他聽到這種關于地方督撫和流賊酋首之間沆瀣一氣、各取所需的流言,還涉及到陷殺了至少三位藩王、屠戮三座州府的公桉,陛下難道不會治您的罪嗎?

  就算陛下暫時隱忍,想裝聾作啞,朝中那些狗雜種言官,又豈會放棄趁機攀咬地方督撫求名求利的機會?就算跟您無冤無仇,彈劾您幾本,讓您家里送錢消災,他們也樂于看到!

  如今天下誰不知道沉家豪富,僅次于鄭家,能夠在陛下那兒鬧事訛沉家一大筆的機會,沒人會放過的!就算周延儒陳新甲力保您,怕是都難以善了。」

  顧炎武不是什么善于鉆營的人,他屬于澹泊名利的那種,連顧炎武都看得出來的官場齷齪風險,沉樹人當然早就想到了。

  他也是嘆了口氣,反過來安慰道:「亭林兄不必介懷,這風險都是我一力承擔,你怕什么?于我而言,茍利我大明江山,個人的一時榮辱、風險又算得了什么?只要能拯救湖廣百姓,不再被張獻忠刻意流竄屠城,我就暫時背負一點嫌疑罵名好了!

  而且,如今天下形勢如此混亂,這種流言又是我們刻意散播的,最初很容易控制范圍。六月已經沒幾天了,這陣子,加上七月上中旬,我敢確保這種流言只在湘南一帶傳播!不會擴散出去的!

  而到時候只要我軍擊破了張獻忠,把張獻忠逼出湖廣,甚至殲滅,這種流言也就不攻自破,至少能蟄伏一兩個月。就算后續被有心人注意到、再加以宣傳,那至少也是今年深秋初冬時候的事兒了。

  普通朝廷邸報,如果沒有加急,日行百里,從湘南流傳到京師,怕是也要個把月。民間流言擴散,絕對比朝廷邸報慢得多,要流傳到京城、再被多事的御史言官注意,怕是至少明年春夏之交了!到時候,我們功成名就,不用擔心這些!」

  然而,顧炎武卻不知道沉樹人為什么敢這么篤定——就算這事兒能埋藏半年之久,那又如何?無非是一顆引爆延時了的火藥桶。

  以崇禎的刻薄寡恩多疑,大半年之后就不會追究這事兒了么?只要崇禎活著,將來形勢沒那么嚴峻了,他遲早還是會找茬的啊!

  但沉樹人唯獨不和他解釋這一點,他也不好死纏著追問。

  沉樹人總不能和他說「我知道這個多疑刻薄寡恩的皇帝活不久了,明年夏天他就算知道,也沒能力處置我了,反而還得穩住我」。

  退一萬步說,就算死前最后半年多的崇禎,還想在地方上搞事情,沉樹人也能趁機逼迫手下的將領們站隊——當然,沉樹人不會扯旗造反,否則之前的戲就白做了,但是說幾句「朝中言官御史都是敲詐勒索的奸佞,蒙蔽圣聽」,卻是絕對可以的。

  以湖廣軍隊這兩年多軍餉都是他沉撫臺靠收厘金發放、偶爾還得沉家自己做生意補貼的現狀,沉家軍該聽誰的,已經是不言自明。就算沉樹人到時候說了這話,他也不用北上「勤王清君側」,只要「不接受亂命,地方自保」就夠了。

  但顧炎武不知道這些,他為了幫助東家考慮,不得不又想辦法稍微潤色一下:「撫臺,此事若是真要施為,學生以為,是否能稍加修飾。

  比如,散布出去的流言,別說是張獻忠和您勾結,而是真假參半、再給一點別的選擇。諸如張獻忠就是因為深恨楊閣老,甚至是深恨湖廣方撫臺。

  畢竟眼下方撫臺才是正牌湖廣巡撫,您只是外來增援的客軍。就說方撫臺也一貫覺得湘南跋扈藩王太多,不利于他施政施展,他才常駐荊州,重北虛南,坐視這一切……」

  沉樹人一聽,立刻臉色一板:「這種話要慎言!咱使用流言之策,流自己的言也就罷了,要是用別人當擋箭牌,豈不是成了陷害同僚?關鍵是他們未必像我這般做好了萬全的防備,說不定會鬧出事來。」

  就算沉樹人要讓楊嗣昌、方孔炤分攤「張獻忠亂竄」的輿論壓力,這話也不能由他說出口,那樣就太不地道了。

  顧炎武眼珠子亂轉,也不知道沉樹人是不好意思,還是真的大義凜然,但他還是領命而去,很快就開始安排擠兌張獻忠的流言,多形成幾個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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