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國姓竊明 > 第224章 摳摳搜搜一點都不像皇帝
  朱樹人滅了張獻忠,如此潑天大功該如何賞賜?

  這個問題,本來看似就不是問題,答桉早已是現成的了:

  三年前,崇禎在太廟對著列祖列宗的牌位,就盟誓過,大明文武,殺張獻忠者封公爵。

  如果是流賊內部的人反水殺了張獻忠,就算不封公爵,也要給別的爵位官職,并盡赦前罪。

  更進一步,如果那人是在窮途末路的境地下,反水殺張獻忠,可以不給官爵,但至少要赦免前罪。

  現在朱樹人完美符合盟誓的第一種情況,就是大明自己的文武臣僚勤于王事,立此大功,給個公爵還不是應該的?

  然而,大明的情況,跟三年前也是今非昔比了。事到臨頭,崇禎陷入了深深的憂患,他唯恐一次性把封賞給足后,無法再好好駕馭朱樹人,那可怎么辦?

  如果孫傳庭如今還沒死,崇禎的猶豫或許沒那么大。他完全可以繼續讓孫傳庭掌控北方戰局,讓朱樹人掌控南方戰局,南北分治。

  誰要是敢恃功而傲,那天下人也都是有目共睹的,自然會支持另一個手握重兵實權的督撫,翦滅生出異心的那一個。再加上崇禎本人的帝王權威擺在那兒,隨時可以搞平衡。

  但偏偏朱樹人在南邊搞掉張獻忠的同時,孫傳庭卻敗給了李自成!

  大明是絕對不許外人封王的,只有宗室可以封王,而且封王不封王,跟功勞從來都沒什么關系,只看血統親疏。

  現在把公爵都給足了,下次再拿什么誘餌想讓朱樹人北上、他就得乖乖北上?

  兩個月前,黃臺吉最后一次入關時,崇禎急調吳三桂、唐通、白廣恩勤王,這三人就一個都沒來,只是在自己的防區跟韃子打防御戰,

  這三位悍將,最多只是明面上給皇帝回復奏折訴苦,說肯定會來,只是暫時被韃子偏師拖住了,只要擊退當面之敵就一定來。但訴苦了兩個月,終究還是沒來,崇禎也拿他們毫無辦法。

  思前想后,崇禎最后還是決定,找個借口,再牽制一下朱樹人,以便更好地奴役對方為自己所用。

  他便對張國維宣布:“按太廟盟誓,大明文武殺張獻忠者,確該封以公爵。但朱樹人此番,畢竟未竟全功,只是殺了首惡,沒有盡滅其眾。

  張獻忠余黨孫可望還盤踞川西,未知是否有死灰復燃的能耐。所以,還是先升他的克虜伯爵位,為克虜侯。若是他能把孫可望一并剿滅,徹底肅清張逆殘余,到時候自然升其鄂國公。

  朕記得前宋岳武穆,便是被追封鄂王吧,岳武穆生前,也是由鄂州進襄陽,繼而北伐中原。如今朱樹人為湖廣總督,同樣起于黃、鄂,該當效法岳武穆,為大明盡忠。朕自然不會負他。

  另外,若是孫可望一心求生,遠遁深山,就算追不上孫可望,朕也一樣會給他機會封鄂國公的——只要到時候他北上勤王,繼續助朝廷平定闖賊,哪怕只是誅其首惡,不用盡滅黨羽,朕一樣封他鄂國公。”

  崇禎原本是沒必要跟臣下解釋這么多的,主要是這次的事兒,涉及到三年前的太廟盟誓,才得找個臺階下。

  被他這么一說,暫時扣著最后一步的國公不給,倒也算合理,因為朱樹人確實還沒徹底盡滅張獻忠。崇禎還臨時給朱樹人另外指了一條路,留了一個口子,指望用這個口子來當誘餌,更好地繼續利用。

  張國維倒是覺得有點強詞奪理,總覺得太廟盟誓不該權衡調整。但他稍微勸諫了一兩句,崇禎便露出了不快的神色,

  旁邊的王承恩也很懂崇禎,他知道宦官不該干政,但是見皇帝被臣下擠兌,他就善意提醒了一句:“陛下要商議文官升賞,是否需要老奴幫陛下召周閣老一并商討?”

  如果是平時,王承恩說這句話,崇禎肯定會不開心的,但今天這個節骨眼上,王承恩這么有眼色,立刻讓崇禎大喜,也就不計較了。

  他立刻說道:“對,王大伴,你立刻派人宣周延儒覲見!”

  王承恩很有分寸,從頭到尾沒說一個字該如何封賞,對具體政務半句都不插嘴。他只說幫皇帝找相關的人,這就不逾越了。

  張國維也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朱樹人的功勞,確實該他這個兵部尚書來議,但朱樹人是文官,不是武將,對其升賞,當然要吏部來過問,哪里輪得到兵部一站式包辦?

  文官升賞是吏部文選司的事兒,武將升賞才是兵部職方司的事兒。

  功是功,升賞是升賞,在大明制度的框架下,定性和執行是分開的。

  他也只好閉嘴,否則再多說一句,就屬于越權了。

  崇禎心情不錯地等了一刻鐘左右,周延儒就從六部值房被火速帶到了文華殿,匆匆入內行禮覲見。

  周延儒看上去同樣比一年多前蒼老了一些,黃臺吉的再次入寇,李自成徹底占領陜西殺了孫傳庭,這兩件事情讓這個內閣首輔對大明的前途,也更多了幾分擔憂。

  他作為一切國政的總負責人,任何失利多多少少都會跟他有關,皇帝問責時也都會找他幾句麻煩,搞得周延儒有點神經衰弱,頭發都幾乎徹底白了,只剩零星幾根黑發夾雜其間。

  而更讓周延儒憂懼的是,他的得意門生兼左膀右臂之一、吏部文選司郎中吳昌時,也在前幾天,因為一些桉子,被崇禎投入詔獄查問了。

  歷史上,吳昌時大約是崇禎十六年冬天才被問斬的,下獄則要再早一兩個月。如今這一切顯然是提前了。

  而提前的原因,說來倒也巧,竟是因為周延儒此前為了解救盟友陳新甲,想要撈人的過程中,得罪了堅持彈劾的御史言官們。

  然后吳昌時本來也不是什么好人,就被其中幾個御史順便提前彈劾了。

  說他各種結交宦官、巨額貪瀆,還對今年春闈中選的新進士們,在派官排職時收受了巨量的好處,誰給錢多就安排到沒有戰亂的地區當官,誰不給錢就派到流賊和韃子戰區當官云云。

  實話實說,吳昌時做的這些事情,都是真的。甚至這背后,周延儒自己都撈了相當一部分。

  只不過這種事情如果倒退幾年,也罪不至死,不會如此大弄。只能說崇禎朝到了最后關頭,什么事兒都開始冒出來了。

  周延儒最近提心吊膽,根本不敢勸阻皇帝的決策,唯恐又惹一身騷。此刻崇禎跟他說了自己的決定,周延儒也犯不著為了朱樹人的爵位而據理力爭,便唯唯諾諾地說:

  “陛下處置甚是合理,朱樹人畢竟未竟全功,加之如此年輕,暫時不給公爵,也是為了他好,以免將來功高不賞。”

  崇禎聽了,也非常滿意,就示意吏部回去之后好好擬一下具體說法,到時候給個章程。

  后續流程又走了三五天,自不必提,到六月下旬,崇禎的封賞旨意和對湖廣、四川文武的進一步指示,也都以旨意的形式正式下發。

  由于李自成最近還在蟄伏休整,沒暴露出更大的危險性,這次的旨意同樣不用太加急,所以就按正常日行二百里左右的速度往西南送。

  另外,除了給湖廣和四川官員的旨意外,崇禎還搞了兩件事情。

  首先,就是議賞之后的次日,他就讓宦官找了符合祭祀禮法的匣子,裝了張獻忠的人頭和五百片肉,然后親自去太廟祭祀了列祖列宗的牌位,算是還愿,展示他這個不肖子孫總算完成了給祖宗雪恥、幫祖宗安息的承諾。

  他本人在京城太廟祭祀完之后,想了想,又咨詢了一下禮部的官員,查漏補缺看看還有沒有漏掉什么該做的。

  禮部尚書絞盡腦汁想了一番后,還跟禮部各司專業官員核計了一下,于是又上報,說崇禎還應該派人去鳳陽祖陵遺址(或者說重新修復后的鳳陽祖陵)也祭祀一下。

  考慮到皇帝本人不宜出京,這種事情又最好是太祖皇帝的子孫才能做,所以最好請一個跟皇帝血統比較近的藩王,代表皇帝去“謁陵”。

  崇禎一想也有道理,畢竟六年前張獻忠挖的就是鳳陽祖陵,現在仇人授首,確實該去當地告訴一下祖宗的亡靈。

  于是讓禮部祠祭司查查藩王名錄,找個封地離鳳陽府比較近的藩王,最好血統也合適一些。

  鳳陽府作為中都所在,本地是不允許有藩王封到那兒的,所以最近的藩王,也得是跟鳳陽府相鄰的州府了。

  禮部祠祭司查了之后,如實上報,說最近的是如今因戰亂在合肥避難的福王朱由崧,和潞王朱常淓。

  他們雖不是正經就藩于彼,至少目前正好離得近,皇帝只是需要一個藩王代勞謁陵,沒必要糾結其正式封地。而福王、潞王的血統是與崇禎最相近的。

  崇禎拿到這兩個選項后,心里倒也清楚,堂兄朱由崧的血統,是比堂叔朱常淓更近一輩。

  但他也知道三叔老福王當年跟他爹、光宗朱常洛之間爭奪太子之位,那長達二十多年的恩怨。

  崇禎內心當然不喜歡福王家的人,就一咬牙,把這個代天子謁陵的活兒,交給了朱常淓。

  舍親就疏肯定需要有個正當的理由,崇禎想了想后,就吩咐道:

  “按血統,確實是福王兄跟朕更為親近。不過朕倒是想起來了,此番誅賊立功的朱樹人,不正好是潞王叔的女婿么!

  既然是潞王叔的家人立此殊勛,就一事不煩二主了,讓潞王叔去祖宗靈前露露臉,想必祖宗英靈也會更加告慰一些吧。”

  禮部祠祭司郎中立刻記下了崇禎的意思,很快就走流程擬旨:由潞王叔代天謁陵。

  ……

  北京離合肥,顯然比北京離四川要近得多。

  所以短短七八天之后,七月初三,身在合肥的潞王朱常淓,就先收到了崇禎的圣旨。

  朱常淓最近每天宅在臨時王府里,不是撫琴就是研讀佛經,鑒賞銅器、香料,或者跟妃嬪妾侍胡亂搞些娛樂活動。

  自從三個多月前,唯一的女兒朱毓嬋被送去四川跟朱樹人成婚后,朱常淓一開始有些不習慣,每天總覺得失去了什么,甚至還有點后悔——

  倒不是后悔選錯了女婿,而是后悔女兒要遠嫁吃苦。要是女婿能一直留在武昌就近當官,女兒也能留在武昌,那就方便多了,大不了王府全家也搬去武昌。但四川實在是太險遠了,只能指望女婿早點打完仗,盡快回來。

  半個月前,他從女兒派來送家書的宦官處得知,女婿倒是打了大勝仗,殺了張獻忠,當時朱常淓頗為振奮。

  倒不是為女婿又要升官晉爵歡喜——他家都是親王了,女婿是伯爵還是侯爵甚至公爵,其實都沒差太多。他只是覺得女兒總算可以不用留在殘破的四川,可以回湖廣總督的正式任所常住了。

  當時,朱常淓聽說朱樹人為了祭奠楊嗣昌,親自去了一趟常德,拿了張獻忠的一百片腌肉,祭奠常德全府被屠百姓。朱常淓就以為女婿祭奠完便會回武昌。

  于是他也吩咐自己的妃嬪,準備收拾行裝,考慮后續移去武昌居住。反正他的藩地已經淪陷了,合肥跟武昌都沒差,武昌也不是什么敏感的地方,皇帝侄兒跟他關系也不錯,應該不至于阻撓他跟女兒女婿同住。

  但是,潞王府這邊還沒收拾完,幾天后又得知朱樹人去常德祭奠完、僅僅在湖廣稍微逗留了幾天、處理了一些擠壓的需要高層拍板的重要政務,然后一熘煙又回重慶了。

  這著實讓朱常淓很是郁悶,這不虛晃一槍嘛!后來聽說是四川戰事未竟,孫可望還帶著張獻忠相當一部分殘部,轉戰騷擾,不可輕視,反正消息都是朱樹人放出來的,都是盡量把孫可望的威脅繼續往大里吹。

  這天,朱常淓正在撫琴,貼身宦官忽然沖進來報信:“殿下,陛下有旨,傳旨使者已經到合肥了,老奴幫您收拾收拾準備接旨吧。”

  朱常淓一驚:“旨意?給孤的?孤一介閑人,能有什么旨意是給孤的?”

  他忽然有些不好的預感,作為閑人廢人的藩王,最不愿意的就是接到皇帝旨意,巴不得一輩子皇帝都別來找他。畢竟他們已經沒有上升空間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朱常淓忐忑地收拾好,天使也已經抵達了臨時王府,朱常淓恭恭敬敬出去迎接。

  來的宦官卻是滿面堆笑,走流程宣讀了旨意,然后把卷軸遞給朱常淓,陪著笑臉道賀:“恭喜殿下獲此殊榮,能被陛下特旨選中,代天謁陵。尋常若非陛下親祭,或是宗正令代表宗室祭祀,尋常藩王豈能輕入鳳陽祭祖。

  這都是殿下仁孝著于宗室,當有此榮。我大明雖早有設宗正令、左右宗正之職,然萬歷以來,宗室人丁單薄。最近幾年,更是有秦楚周諸王或遇害,或絕嗣,宗正各職多有出缺。陛下這次,也是破例額外加恩,殿下可要好好表現。”

  朱常淓聽完前因后果,這才松了口氣,同時也是覺得頗為榮耀,連忙表示自己一定好好干。

  不就是代表崇禎去鳳陽祖墳掃墓,哭一下祖宗么,這活兒絕對干得好,到時候一定把潞王府上最名貴的香料、祭器都拿去,請祖宗享用。

  這里必須說句題外話:明朝跟清朝,都是有宗正府/宗人府之類的機構的,無非清朝的時候每代皇帝都會另選宗室擔任,而明朝很多宗正系統的職務,是朱元章的時候就定死了。

  比如朱元章活著的時候,封他二兒子秦王朱樉當宗正令,秦王這一脈就永遠保留了這個榮譽頭銜。雖然后來跟皇帝之間血緣隔的代數遠了之后,新秦王實際上是不管事的,宗室事務具體工作,都有其他低級官員代行他們的權力處理。

  同理,早在朱元章時,晉王,燕王,周王,楚王也都有左右宗正的頭銜。其中燕王一脈隨著朱棣篡位,都當了皇帝了,自然也不需要頭銜。這些職位兩百多年也沒人去動,只是些象征性的意義,具體做事就另封低級官員。

  但到了崇禎時,情況卻復雜了起來,因為兩百多年未有之大變局出現了,終于有流賊開始把那些幾百年沒人動的、掛著宗正頭銜的老牌藩王,給徹底殺絕種了。

  去年從開封逃出來的周王,已經病故,好歹還留了個孫子,而秦王府全府上下,已經被李自成殺光了,其他還有幾個開國王也是這樣的情況,就騰出了很多位置。

  這次崇禎需要潞王叔幫他燒五百片張獻忠腌肉給祖宗,也要體面,就順便把騰出來的位置也給一點,無形之中也算提升了潞王在諸王當中的尊貴程度。

  現在的朱常淓,就是大明的“宗室事務負責人”,還是能代表皇帝處理祖宗祭祀事務的。

  同在合肥的小福王朱由崧,在短短兩天之后,聽說潞王叔帶著隊伍浩浩蕩蕩北上鳳陽,代皇帝掃祖墳時,也是眼紅不已。

  明明他的血統比潞王叔更近,為什么不讓他代表皇帝去祭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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