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國姓竊明 > 第335章 最后一次明清戰爭導火索:吳三桂易幟
  多爾袞對于如何在順治四年重開邊釁、找一個足以鼓舞全軍的好借口,似乎想得很周到。

  而且直到最后一刻之前,他對于事態的發展、能否按照他的設想執行,都是非常有信心的。

  原因無他,只因過去二十年明清交戰的歷史早已告訴世人:清軍總是背信棄義毀約開戰的一方,而大明始終是怯懦死守茍安求和的一方。

  這個慣性是如此強大,以至于當敵我強弱出現扭轉時,人們的心態卻還有一個滯后,遲遲未能扭轉。

  明人也敢主動求戰?或者至少是敢設局擠兌,不惜以提前點爆火藥桶為代價,換取一個開戰初期時更主動的局面?不可能的!

  而這種思維慣性,注定是需要付出一點代價的。

  ……

  隆武三年七月初,西安。

  坐鎮陜西的吳三桂,正陷入一個抉擇。

  自從整整三年前,他追殺李自成殘部至此,最終破了李自成名義上的起家都城西安,他也算是給自己扯了一塊遮羞布,有臉說自己是為先帝崇禎報仇,并不是故意放清兵入關。

  因為歷史變化的蝴蝶效應,陜西比歷史同期更加殘破(順治二年時讓他統計人口,全省平民只剩三十萬了。當然不排除逃散的流民隱戶),吳三桂到陜西后,清廷也沒逼迫他明確表態,只是放任他騎墻形成一道明清在西線的隔離帶。

  這種情況看似詭異,實則合理,也實打實發生了。

  清廷一方面覺得陜西毫無經濟壓榨的價值,吞進來直轄后,反而有可能連累其他省,背上更加沉重的無底洞包袱,

  那還不如暫時丟給吳三桂自治,他想怎么胡搞都行,只要別問大清要錢糧,他就是把陜西剩下那點人折騰絕盡也不關大清屁事。

  歷史上這一時期的清軍執著于陜西,目的并不是陜西本身,只是為了一個入川的跳板。既然四川很穩固,入不了川,誰還要陜西?

  南面的大明朝廷,還有四川巡撫方孔炤,對于這種情況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還通過秦良玉,以及作為降將的袁宗第,偶爾派人跟吳三桂聯絡,向他宣示大明朝廷的政策:

  說南京朝廷可以認定他放清兵入關的行為只是一時糊涂,為了給先帝報仇不惜代價,到目前為止吳三桂只是跟農民軍打過仗,并沒有跟大明直屬的地盤和軍隊內戰,

  說明他作為明臣的天良尚未泯滅殆盡,大明還是期待將來他重新在戰場上為大明出力的,也會給他一個安穩富貴的結局——但沒說將來會讓他一輩子掌握兵權。

  方孔炤無權亂開空頭支票,他也不想做背信棄義的事情,朝廷也沒必要在這個問題上玩得太虛。

  地球人都知道,吳三桂放縱過清兵。以后大明重新統一天下,他若是還指望長久掌握兵權,那是不切實際的。

  如果他現在開始棄暗投明,重新明確幫著大明打清軍,將來能給他杯酒釋兵權當個有爵位的富家翁,安度晚年,子孫有長遠飯票,也就算不錯了。

  所以方孔炤沒有亂許諾,吳三桂也不當回事,反而覺得方孔炤討價還價說的應該都是真的——

  要真是跟劉邦那樣,用到你的時候、什么都答應得很爽快,那才叫可怕,鬼知道將來會不會跟韓信彭越英布一樣被滅。

  前兩年,這種接觸也沒什么實質性影響,反正明清之間一直休戰著。

  去年開始,玉米、土豆這些作物終于開始往北擴散,淮北和山東、河洛的清軍占領區軍屯,也嘗試性地種了一部分,

  而到了收獲的時候,收成也都中規中矩,給了北方統治者極大的驚喜,連忙要求盡量全部留種、下一季繼續擴大種植,

  并且要想方設法跟南明占領區的貪財奸商擴大私下貿易,多進口一點種子,加快這個擴大種植的速度、規模。

  相比之下,陜西、山西、河北三地,算是受惠于玉米和土豆等作物比較晚的。

  山西和河北是因為跟南明占領區不接壤,新作物種子剛擴散過來時,被接壤各省截留全種都不夠,哪里有種子分潤給更北方的省份?

  陜西倒是跟南明占領的四川接壤,可惜蜀道艱難,戰時封關狀態下,陜西駐軍連對面的四川官府在做些什么都不知道,還何談私下擴大交易、獲取種子?

  要知道當年劉備死后,諸葛亮宣布封關,結果一直到曹丕死了、諸葛亮北伐,中間整整四年曹魏都不知道季漢在干什么。方孔炤只要想封關,效果也是一樣的。

  吳三桂通過正常渠道得不到玉米和土豆種子,又從河洛的同行那里得知,玉米的產量能比小麥將近翻倍不止,最關鍵的是還耐旱,需要的灌溉極少,這讓他如何不眼紅?

  畢竟陜西弄到今天這模樣,天災尚在其次,關鍵是不修水利,沒有永佃權保護下的地主和農民都破壞式開墾,竭澤而漁,水土流失早就黃土高原化了。

  在黃土化保不住水資源的地區,能省水的作物簡直就是天賜圣物。

  而且吳三桂帶著數萬關寧軍、十幾二十萬關寧軍家屬來到陜西,前兩年的統治,已經把本地吃干抹凈了,他必須找出路。

  吳三桂剛到時,陜西賬面上還有人口三十萬,實際上可能會多一些,因為有流民隱戶、各處結成山寨自種自吃(當時陜西的山賊也沒東西可搶了,所謂做賊就是圈一塊地自己種自己吃,不給任何人繳稅而已)

  吳三桂要供給軍糧,當地的三十萬人口哪里夠他壓榨?山賊也不肯重新當順民,當時天災也還沒結束,兩年廝殺下來,又折騰掉一半多人口。

  最后只剩下十幾萬平民,被吳三桂徹底收編軍事化管理,整個陜西一個自由民、流賊都沒有了,只有死人和吳三桂麾下的軍屯戶。

  所以,如今陜西全省,倒也依然有三十萬活人,但這三十萬里,有一成多是關寧軍的戰兵,還有五成是關寧軍家屬,剩下不到四成才是被征服軍事化管理的本地平民。

  不過完全軍事化管理下來之后,吳三桂才算是勉強能不讓屬下再大規模餓死。因為當地人再想流竄式耕種、破壞式耕種也沒機會,被徹底管死了。也就是“小國寡民”,總人數少到了一定程度,才允許這樣精細化管理,但凡人口超過五十萬,他這樣都管不起來。

  在這樣艱難度日的大環境下,當吳三桂得知,方孔炤手上有他急需的玉米和土豆種子時,他當然會眼紅。

  河洛的清廷督撫自己都種不過來、不肯給他,吳三桂就趁著去年秋收后、方孔炤又一次派人來接觸時,有棗沒棗打一桿地提出了自己的需求,當時也沒抱多大希望。

  誰知方孔炤內部請示了一下后,居然很快就給了吳三桂答復,表示愿意給他玉米種子。這讓吳三桂大喜過望,對于南京的大明朝廷的信任度,又提高了一截。

  而方孔炤這么做,當然也是請示過朱樹人的,最終實際決策者就是朱樹人。

  朱樹人是這么想的:既然清廷已經在淮北和山東小范圍種成玉米和土豆,那最多經過三五年的繁殖擴散,每次盡量留種,最后肯定能覆蓋到整個北方的。

  種子的繁殖是每年乘以至少十幾倍的幾何級數增長,甚至更快,這是控制不住的。

  所以給不給吳三桂,吳三桂最終也都能得到,無非是打個時間差。現在給,還能跟吳三桂多做做人情,拉攏示好一下,說不定能爭取過來。就算不成功,這個損失也是可控的。

  朱樹人只是給方孔炤額外提了一點要求:要吳三桂拿玉米種子的時候承諾,五年內只自己在陜西種,私下偷偷種,別讓清廷其他督撫知道,也不許把種子賣給其他清廷督撫。否則他要是毀約在先,大明自然會曝光他和大明之間的其他勾連!

  只要吳三桂不把種子賣去山西、河北等清廷實控區,不增強韃子的綜合國力,吳三桂自己在陜西關起門來種糧食自己吃,是不太會影響北伐大局的。

  吳三桂有求于人,當時自然也只好答應了這個條件,他覺得自己都種不夠,哪里可能對外輸出,何必做這個惡人呢。

  如今,已經是隆武三年/順治四年七月,吳三桂從方孔炤那兒弄來的大批玉米種子,也已經在關中平原上大規模收獲了。

  直到收獲之前,被他軍事化強令播種新作物的軍屯農戶,都還大多心情忐忑。當地百姓窮苦閉塞了多年,也沒機會去外面開眼界,對任何新事物都是不信任的,全靠刀槍逼迫著他們種、不種就要直接處刑,才強推了下來。

  現在總算收獲,居然還是個豐收,終于讓吳三桂在陜西徹底站穩腳跟,獲得了民心,也解決了軍糧問題。

  陜西再殘破,畢竟那么大地皮呢,只要人口少到了三十萬,廣種薄收每人管好幾百畝地的話,總歸能養活自己的。

  有了余糧再慢慢把水利重新整治起來,在北邊植樹造林或者退耕還林還草治理沙化,總有活路的。

  ……

  可惜,吳三桂偏偏就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在他跟方孔炤達成玉米種子秘密交易后,第一次豐收季時,遇到了多爾袞發來的旨意,

  “邀請”他派嫡長子吳應熊去北京“學習滿洲禮儀、騎射,以融入滿洲高層圈子,量才擢用”。

  這如何讓吳三桂不緊張?他還以為是自己跟方孔炤眉來眼去的事兒,終于被多爾袞抓到把柄了呢。

  他趕忙打聽鄰省的大同總兵姜瓖有沒有送兒子去京城,得到的消息卻是讓他愈發緊張:姜瓖已經毫不猶豫地送了。

  或許有人會覺得,姜瓖都送了,那不說明多爾袞這是針對所有人的嘛?又不是針對他吳三桂一個!

  但吳三桂不敢賭,因為他很快聯想到了一個數年前他親耳聽到過的同類案例:

  八年前,當時的崇禎朝兵部尚書楊嗣昌,就在張獻忠降而復反時,把其他所有當年曾經跟張獻忠一樣被熊文燦招撫的軍閥的子嗣,都招去南京國子監讀書……

  當時楊嗣昌可是也掩飾過的,明面上沒說,為了騙鄭芝龍把鄭森(鄭成功)送去,還苦心積慮讓沈廷揚也把沈樹人(朱樹人)送去。

  今日多爾袞之舉,憑什么就不是學楊嗣昌?姜瓖憑什么就不是這個時代的沈廷揚?他吳三桂憑什么就不是這個時代的鄭芝龍?

  猶豫再三,考慮到這幾年觀察下來,他覺得大明的國力,隱隱然已經重新超越了清國,朱樹人治理下的南方井井有條,軍工進步也是神速。

  他和朱樹人多年前還有點交情,既然雙方一直還留著一條溝通的路子,騎在墻頂往哪邊滑都行,那就索性扯旗吧!

  ……

  隆武三年七月初四,吳三桂收到了多爾袞的旨意,把傳旨使者在西安拖了大約十天八天,穩住對方以拖延起兵的準備時間。

  到了七月十二,在使者的再三催促下,吳三桂才表示“犬子重病,不利于行”,婉拒了多爾袞招人質進京的要求。

  當然,這時候雙方也還沒徹底撕破臉,吳三桂是讓使者帶回去一道表章,陳述他的難處的。

  使者縱然已經察覺到吳三桂的不穩,卻也不敢立刻揭穿,畢竟他也要保命,所以只是拿到吳三桂的回復后,就飛馬直奔北京,回去時幾乎是六百里加急。

  短短六天后,七月十八,在京城的多爾袞就得知了吳三桂的抗拒,他當然要一邊進一步責令強壓對方,另一邊也要做兩手準備,派兵威懾吳三桂。

  對于拿下、徹底實際控制陜西,清廷的興趣倒是不大,因為陜西的地理環境依然閉塞,也不足以調度當地的資源動員到其他戰場(倒是可以提供兵源,但關寧軍這些年也不肯為清廷所用,一直是游離狀態)

  所以,就算陜西出現麻煩,關鍵也是堵住口子,別讓吳三桂蔓延、擾亂大清后方、為南明所用。只要吳三桂發揮不了用途,把陜西跟其他戰場徹底割裂開來,這事兒也就罷了。

  而且如果吳三桂真的勾結大明,清廷還可以進一步利用這個消息,團結內部——原本多爾袞想的還是找借口挑釁,重新啟動南侵。

  出了吳三桂這檔子事的話,那就是大明先主動北侵清國,多爾袞完全可以拿來宣傳,讓滿清上上下下扮演出保家衛國的姿態,極大激勵起士氣。

  畢竟任何時候,衛國戰爭的士氣總是比侵略戰爭要更高一些的,這層心理上的BUFF不疊白不疊。

  ……

  考慮到重新鬧亂子的陜西戰場,不容易出軍功,可能要長期低烈度相持消耗,多爾袞權衡再三之后,決定派豪格再去陜西戰場,跟吳三桂對線,

  同時要把山西姜瓖的軍隊也臨時劃撥給豪格統一調度,主要靠后方的山西軍跟陜西關寧軍相持,順便也緊守潼關險隘。

  三年半前吳三桂滅李自成的關中殘部時,清軍就控制了蒲坂津和潼關,這也是為了確保咽喉要地都在清軍之手,這才允許吳三桂事實上在西北自立。吳三桂當然不希望這樣,但他當時沒得選,因為如果他非要親自駐軍潼關的話,清廷當時就會跟他撕破臉。

  也正因為清軍手握潼關,才一直不太擔心吳三桂搞事情。

  多爾袞一番安排,第二道給吳三桂的安撫旨意,在七月二十六從北京送出,按計劃應當在八月初三抵達西安。

  豪格本人,也在七月二十日就已經開始動身前往山西,豪格統領的滿正藍旗也逐步往西調動。在豪格抵達之前,山西和潼關當地的清軍,也已經提前得到消息,進入戒備。

  而多爾袞的使者,最終也并沒能按計劃于八月初三抵達西安——因為就在八月初一這天,也就是多爾袞的第二批使者抵達前兩天,吳三桂正式扯旗,響應大明抗拒清廷,

  吳三桂第一時間出兵堵住了潼關道的西出口,當道扎營跟清軍相持,并且在另一邊派兵堵住了蒲坂津西岸。

  吳三桂對外宣稱的,只是正式承認南京朝廷為正朔、幫助南京朝廷保住陜西,還沒說要進攻清國占領區。

  但僅僅是陜西的正式易幟,作為兩國徹底全面開戰的導火索,卻是已經足夠得不得了。

  豪格與吳三桂,很快在潼關一線互掐起來,雙方互有死傷,按說豪格是占據地利的,可清軍卻并不能快速取得戰果。

  吳三桂的關寧軍戰力也不弱,最關鍵的是,四川的方孔炤也在一直緊密監視吳三桂的舉動,

  北線開戰后,他也從成都把衙門臨時遷到了漢中,以盡快獲取第一手的戰局情報。發現吳三桂是真棄暗投明、下血本跟豪格廝殺,方孔炤便下令秦良玉,把三年前受降的原闖賊袁宗第部,也派去關中給吳三桂助戰,可以暫時歸吳三桂節制。

  當然,方孔炤對于這個援軍和軍備的補給速度,是拿捏得很好的,基本上不會導致吳三桂越戰越強做大,只是吳三桂損失多少就給補上多少,讓吳三桂跟豪格慢慢耗著。

  而且方孔炤的理由也很充分:蜀道艱難,運輸不易,能按這個速度補給就算不錯了,一下子上再多人,怕是吳三桂在西安的存糧也難以持續到明年春荒吧?

  蜀道的基礎設施條件,注定了方孔炤只能給兵源給彈藥箭矢,不可能連口糧都要指望漢中。吳三桂自己有多少糧食,就只能維持關中平原同一時刻有多少活人。

  ……

  西線開戰并進入相持后,明清之間也算是徹底撕破了臉皮。

  多爾袞當然知道西線并非決定性的用武之地,道路條件太差,也太遠離腹心。

  真正能一錘定音的,還是中路這幾條戰線。

  所以僅僅在吳三桂扯旗后短短半個月之內,清軍在信陽和鳳陽,就再次拉開了攻勢。

  南陽、信陽一線,依然由三年前的帶兵統帥阿濟格指揮,于八月初十展開攻勢。

  鳳陽一線,則是阿巴泰帶著他倆兒子博洛、岳樂負責進攻,于八月十五展開攻勢。

  最東邊的淮安北部地區,也就是淮北的宿遷、邳州、海州等縣,清軍則采取了守勢,只留了防御所需的部隊規模,由滿達海統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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