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陶醉久久不能入睡。
隔壁的宋琳娜沒有一丁點的動靜，可是她相信，今天晚上，她們母女兩個沒有明說一句話的暗示里，早已把一切都說清楚了。
陶醉突然開始徹夜地想念著駱北尋。
他那些從來沒有被自己在意過的天平理論，真正擺在自己眼前時，只要動動手，就會變幻出翻云覆雨的代價。
她該作何選擇呢？
為什么，有些人說死就死，有些人說黑化就黑化，卻永遠把最難的題給到她？
“駱北尋……你怎么能夠這么殘忍……”
陶醉側過身子，呼吸有點困難了。
肚子里的寶寶已經五個月了，身體的變化讓她開始習慣不同的睡姿。
但唯獨相同不變的，是她明知道前面的路越發撲朔，危險重重，卻再也沒有產生過放棄和退縮的念頭。
滋滋滋，枕頭下面的手機突然響了。
陶醉很驚訝地看著上面陌生的來電——
按下接聽鍵，她有氣無力地喂了一聲。
帶點無法控制的哭腔，躺在床上的時候，淚水鉆進耳鼻喉，這會兒鼓膜里專心的疼。
以至于電話那邊的沉默，聽起來都像是雜音。
“喂？哪位？”
陶醉應聲。
然而，那邊遲遲沒有回應。
陶醉卻并沒有急著掛斷電話，反而越發忍不住奪眶而出的眼淚。
她無法告訴任何人，那細微的呼吸的頻率，聽起來真的像極了駱北尋……
“我……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打錯了。但是如果可以，請你不要急著掛斷電話好么？”
陶醉捏著手機，哽咽著說。
“是你么……”
陶醉一邊抹著眼淚，“我……我已經很堅強了。你教給我的事，告訴我的話，我都有很努力地按照你說的去做。可是，生活還是不肯放過我。”
“還是有這樣那樣的危險出現，有困難的抉擇，有絕望的境遇。又舍不得的親人，有放不下的良知。駱北尋，你這個大騙子……你說，只要洗個熱水澡，吃一碗面，再好好睡一覺，一切就都會好的。”
“可是為什么，一切都沒有變好，我卻……比以前更加想你了呢？我今天在車上睡著了，我夢到你了。我聽到你跟我說話，讓我不要忘記初心，不要再將無意義的壓力來禁錮自己，給自己增加負擔。”
“我不知道我這樣說，你會不會覺得我的腦子生病了。但我就是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預感，你好像并沒有離開我的樣子。”
“寶寶現在動得很頻繁了，我昨天還去產檢了，大排畸完全沒問題。我看了寶寶的四維彩超，他長得……真的很像你，尤其是那個高高的鼻梁。大夫說，一般小孩子在肚子里，都很難會有這么高挺的鼻梁。”
陶醉越說，眼淚越多，一只手擦都擦不過來，不得已只能把手機夾著，兩只手一起。
“不過，生出來的時候有可能會被擠扁，也……不用抱太大的希望哈哈。你，你到時候會在旁邊吧？你能看見對么？駱北尋……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明明已經下定了離開的決心，卻總是忘不了你。有些女人人間清醒，她們總能做的那么灑脫。我看到有本書上說，那是因為她們見過了男人愛的樣子，才知道已經不在的愛，即使留戀也無可挽回。”
“可我呢？我甚至沒有見過你愛我的模樣，我總是不甘心，總幻想著，哪怕你能對我好一點點，好一天天……我真的很想看你這樣的男人身處戀愛狀態中，會是怎樣的反差萌。可是，可是你從來都沒有，你從來都沒有……”
“你為了我而故意隱瞞了我外公跟你繼父之間的淵源，你為了我去救周豫白，你為了我跟你父親，跟你家族對抗到底，一聲不吭就把自己的性命搭上去，卻只留一封信告訴我說，你沒有那么好，讓我忘記你？駱北尋，正常人之間的愛情，是不應該這個樣子的。”
“我每天跟寶寶講話，每次我一說到爸爸，它就動的特別厲害，拳打腳踢的。我感覺他好像是很想揍你的樣子。呵呵，不騙你，真的，你知道他三個月就有聽覺了。我曾一度懷疑過自己的決定，如果世間這么疾苦，人心這么險惡，我真的應該把它生下來么？可是現在想想，如果他可以出落的像你一樣，沒臉沒皮，生死不懼，或許未來也不是那么不可預期地難熬。可是，你看不見他是么……你甚至連一個合適的名字都沒辦法取給他。你連一張照片都沒留下……”
陶醉的情緒終于決堤，后面的話全都泣不成聲了。
她對著手機聽筒哭了好久好久，直到慢慢睡了過去，也沒有記得掛斷。
而駱北尋就這樣坐在院子里，對著手機聽筒，聽了她一夜的呼吸。
眼淚垂到蘆葦蕩里，驚擾了快要上鉤的魚。
今晚無月無星，好像都被思念消耗殆盡。
他從沒想過陶醉會這么愛他。
一如他從不相信這世上真的有那樣執著付出的愛一樣。
她的千瘡百孔，聲嘶力竭，在一次次被狠狠摔打拋棄過后，卻依然會因為愛的更深更濃而瞬間和解。
一如她六歲那年，糟糕的廚藝卻如強心針一樣，讓他明白了活下去真正的意義。
“小醉……”
駱北尋聽到電話那段的人已經睡著了，才敢試探著，小心翼翼地叫出她的名字。
“小醉，那年你告訴我，無論多難吃的食物，但只要能吃下去就意味著想要活下去。所以我告訴你，我活下來了，你的阿北少爺活下來了，就絕對不會那么輕易地放棄……”
“我欠你一個戀愛中最肉麻的樣子，欠你幾千幾萬句我愛你，我欠你無數個平靜又甜蜜的約會，欠你路邊的小吃攤，欠你商場里玲瑯滿目的禮物。欠我們的兒子一個像樣的名字……我會活下來，我會一一為你兌現的。”
“哥！”
駱小嬌在里面轉了半天沒見到人，跑出院子來就看到駱北尋依然一個人坐在這里，還對著手機喃喃自語。
“哥你干什么呢！還不快進去——你，哭了？”
“沒有。”
駱北尋放下手機，用手掌在眼前蓋了一下。
“只是魚跳出來了。”
駱小嬌啊了一聲：“所以，魚咬你了？”
駱北尋微微勾了下唇，拉著駱小嬌過來：“坐下，跟你聊聊。”
駱小嬌一整個嚇壞了。
“哥你別這樣，我……我有點害怕。爭羽哥已經說了，手術的成功率估計還是過于保守了，你要有信心。”
駱北尋平日里對自己這個妹妹已經算是疼愛有加了，但是他的個性冷冽，就算是疼愛，也不會是那種跟溫柔兩個字有關的疼愛。
像這樣語重心長把自己拉過來聊天的樣子，簡直讓駱小嬌懷疑他被奪舍了。
“陶醉懷的的是個男孩，你覺得，叫個什么名字比較好聽？”
駱小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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