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紅樓之補蒼天 > 第113章:餓死事大
  這幾人說得越來越有對人生,乃至世界,甚至有對無垠宇宙發出慨嘆和質問,賈璘知道要適時收回話題,以免她們臆想得過于繁復,累壞了腦子。

  他還沒開口,林黛玉卻先回過神來,看向薛寶釵和甄玉蓮:“你們說的話,好像跟我說的不是一回子事。”甄玉蓮和薛寶釵對視一眼,各自的神情都有些呆滯。

  “好了,我看你們輕飄飄的幾句話,就快把天都給說破了。有道是‘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多開心就對了。”賈璘笑著說道。

  那三個女孩回過神來,相視之后都笑了。見她們心情轉好,賈璘接著說道:“我猜秦氏畢竟年輕,總還能夠痊愈的。”

  這樣祝福的話說出來,那三個女孩都看了看他。林黛玉點點頭,甄玉蓮和薛寶釵猶豫一下,也都點頭認同。屋外畢竟寒冷,賈璘隨后跟她們一起回去屋里,邊烤火邊說些詩詞、故事,算作一時休閑之樂。

  那邊王熙鳳坐在秦可卿的病榻邊,和她對著落淚不止。

  也是內秀大氣的秦可卿,先是道謝了賈母賞來的糕點,再對王熙鳳感謝不已:“若是再有一點力氣,媳婦必給嬸子磕頭。”

  王熙鳳拉著她的手,心疼地說道:“好好將養,開春也就好了。”

  握著她的手,王熙鳳只覺得干枯如柴,不禁心疼得淚水止不住。

  倒也不必擔心賈蓉在旁邊聒噪,他得知王熙鳳等人到來,只是陪著坐了一會兒。聽到王熙鳳驅趕,他立刻就笑嘻嘻地溜出了屋子。

  賈寶玉不好坐得太靠前近前,就由丫鬟搬了把椅子,坐在屋門邊。

  “世人沒個不想活的人。可我這病拖了許久,吃的藥、請的醫生,不知道耗費了多少銀子。既然并沒有轉好,我也自知命不久矣。”秦可卿哀嘆著說道。

  王熙鳳一邊抹淚,一邊安慰著說道:“侄媳婦快別說這話。偌大的家業,總會治好你的病。”

  秦可卿冷笑著說道:“榮辱自有天定,豈是人力可為?!我只想著三件事,嬸子若能行得前兩件事,闔家必會萬全。”

  王熙鳳知道她本也是心思細密,更要安慰她,就順著她說道:“侄媳婦到底是大家來的,你盡管慢慢說著,我都聽著呢。”

  秦可卿緩和了一會兒,緩緩地說道:“第一就是祖塋雖四時祭祀,只是無一定的錢糧;第二是家塾雖立,卻無一定的供給。盛時固不缺祭祀供給,但將來敗落之時,此二項有何出處?趁今日富貴,將祖塋附近多置田莊房舍地畝,以備祭祀供給之費皆出自此處,將家塾亦設于此。”

  王熙鳳被她的話驚訝得瞪大了眼睛,也就停止了哭泣。

  門邊的賈寶玉,卻為秦可卿說出這些常人反復思考也未必能有的話,而感到更加傷心,知道她這幾乎就是臨終遺言了。

  秦可卿再接著說道:“合同族中長幼定了則例,日后按房掌管這一年的地畝、錢糧、祭祀、供給之事。如此周流,又無爭競,亦不有典賣諸弊。便是有了罪,凡物可入官,這祭祀產業連官也不入的。便敗落下來,子孫回家讀書務農,也有個退步,祭祀又可永繼。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盛,要知道也不過是瞬息的繁華,一時的歡樂,萬不可忘了那‘盛筵必散’的俗語。此時若不早為后慮,臨期只恐后悔無益了。”

  她的話說罷,氣息又是不勻,而接連喘著粗氣。

  “侄媳婦快別說許多話了。”王熙鳳趕緊安慰著說道。

  見她并沒有搭話,秦可卿知道她另有心思:或是覺得權利小做不來這些事,或者壓根也不認為那些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賈氏將會永遠榮耀。

  既然說出這些肺腑之言也是沒用,秦可卿隨即落下淚來。

  “侄媳婦莫傷心。”王熙鳳一手握著她的手,一手拿著手帕擦淚。

  “嬸子,前面言語或是混話。但總要依我一件,才好使得我安心。”秦可卿央求著說道。

  “侄媳婦是闔府喜愛的人,但有事必會得到認可。別人不說,只說還有老祖宗心疼你呢!”王熙鳳回道。

  “城北七八里地,有個水仙庵。我自知不能再活,只要立刻出家,去到那里為老祖宗和一大家子祈福,也好為最后盡力。”秦可卿說得悲涼,但神態卻極為認真。

  “那怎么能行呢?!別人不說,只說我珍大哥哥,還有老祖宗,怎么忍心你去那里呢!”王熙鳳抹著眼淚說道。

  “若不能如愿,我死不瞑目。”秦可卿的語氣很堅定。

  她說的這話,即便王熙鳳能夠認同,卻哪里敢當即答應下來。

  “侄媳婦且先不要多想。”她安慰著說道,“就是你的心再誠,總要等身子大好了,才能那樣做。”

  略微搖搖頭,秦可卿輕聲說道:“若不答應,自今日便絕食。”說罷,她閉上眼睛,再也不多說什么。王熙鳳見她的意志堅決,只好勉強再勸幾句。

  “鳳姐姐好糊涂!”賈寶玉終于忍不住,從屋門口走近來,邊抹淚邊說道,“她已是這般情況,想要干干凈凈地走,這點要求還不應該嘛!”

  王熙鳳趕緊站起身來,捂住他的嘴嗔道:“寶玉莫亂說話!侄媳婦說得再有理,總要報知老祖宗和珍大哥哥。”

  見她這樣說,賈寶玉只得不再埋怨,轉頭對秦可卿說道:“你若不吃飯,我也從今天開始不吃了!”說罷,他抬起袖子使勁擦擦眼淚,快步走出了屋子。

  王熙鳳見他出去,輕嘆一聲之后,再對閉著眼睛的秦可卿說道:“我這就回稟老祖宗,你現在身子已是弱極,萬不敢為這事耍小性子了。”

  任她這么說,秦可卿卻都不再開口。王熙鳳此時也是無奈,只得再安慰她幾句,帶著平兒等人走出屋子。

  暮色降臨,天氣更覺寒冷。她裹緊了身上的皮裘衣襟,回頭看了看秦可卿的這處臥房。不知怎么回事,她忽然生出兔死狐悲、感同身受的情緒,眼淚止不住地被寒風吹落。

  “二奶奶,別的不多說,趕緊報知老太太才對。”平兒輕聲勸道。

  “好可憐見。”王熙鳳覺得眼淚止不住地涌出眼眶。

  回去榮國府的路上,馬車內的王熙鳳和賈寶玉落淚不止。過了好一會兒,王熙鳳才回過味來,不禁破涕為笑:“寶玉哥兒與女孩兒家好,卻沒想到是這么認真的。”

  賈寶玉早就是情到深處,抹了眼淚回道:“我見秦氏與鳳姐一樣的人品,一樣的伶俐,一樣的大度,所以才,才更為她傷心。”

  王熙鳳聽著,心里更對秦可卿憐憫不已。

  “只這些一樣還不夠!她卻又比不得鳳姐姐心堅,太柔弱了些。”賈寶玉接著說道。

  “她總還年輕,或許是勞累生了病。說起來,我也要注意些才是。”王熙鳳感慨地說。

  “女孩兒都是水做的。可她卻是冬日里的水做的,遇到日頭毒一些,眼看著就要化了。”說著,賈寶玉再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聽到“女孩兒都是水做的”的話,王熙鳳也是感慨不已。

  “她如此可憐,最后一點心愿,自然是要答應她的。”賈寶玉哽咽著說不下去。王熙鳳摟著他的肩膀先是勸說,再跟著掉淚。

  回到榮國府,王熙鳳回報賈母。說到秦可卿的病情,她已是淚流滿面。再提到秦可卿所說的三件事,連帶賈寶玉,她兩人哭得都是泣不成聲。

  賈母陪著掉了幾滴眼淚,再慨嘆著說道:“這樣看來,她是活不成了。”

  賈敏、薛姨媽、王夫人、邢夫人等人見她傷心,連忙勸說。王夫人拿手帕擦了眼睛說道:“秦氏嫁進來,一直勤勤懇懇,又讓闔府的人喜愛著。總是有那邊府里給她繼續診治,老太太不用太惦記。”

  賈母點點頭說道:“女孩兒家多病,這倒也是沒法子的事。我那重孫媳婦仁義,更讓人心疼。別的不說,只她說要帶病出家,要為闔府上下祈福,就可看出她的心性良善。”

  說到這里,一屋子的人都先后唱了佛號。

  “可這件事終究還是要他公公、丈夫認可才好。”賈母慨嘆著說道。

  王熙鳳心里同情秦可卿,開口說道:“老祖宗賞她幾塊糕,她一再磕頭道謝,卻只是略微嘗了嘗。看著竟是極為衰弱,卻還想著為老祖宗和闔府的人祈福,又說這樣走得最干凈,一定要如此。”

  賈母沉默著不再多說,只是哀嘆連聲。賈敏想了想,覺得秦可卿這事應該認真處置。又見賈璘對自己略微點頭,必也是此意可知。

  回來榮國府暫住,賈敏深知不比當初在家里做閨女,而是已經成為林氏婦。因此她對于賈氏目前日常,并不多做言行表態。但秦可卿終究可憐,她猶豫片刻,就看著王熙鳳說道:“她如此說,是要拼盡力氣,也要為老太太祈福,實在讓人感動。”

  “可不就是姑太太這話嘛。”王熙鳳再又抹起眼淚來。

  賈母最疼愛女兒賈敏,自然要再對此事做深度思考。想了想,她再說道:“這事也要她家里知道才好。她父親尚在,看看他怎么說。”

  “這也極容易。過會子我讓人喊來蓉哥兒,叫他明兒個去向他岳丈請示就是了。”王熙鳳說罷,賈母點頭稱是。

  從榮慶堂出來轉去后院,王熙鳳和平兒等人正在走著,賈寶玉不放心地追了上來。把平兒等人屏退,王熙鳳笑著低聲說道:“寶玉哥兒心疼侄媳婦,我又豈是鐵石心腸的人?這事我既接下來,一定就讓它做成!”

  躬身施了個大禮,賈寶玉說道:“二奶奶行事,我自然都相信的。無非多餓上幾頓,少餓上幾頓,比起她來,我遭受的這點罪,算得了什么。”說罷,他轉身就走。

  王熙鳳略微思索,隨即低聲笑著叮囑道:“蜜水總要喝一點的。”

  轉回自己的住處,王熙鳳坐在炕上暫不做聲,平兒端來一杯茶放在炕桌上:“奶奶喝口茶再安排。”

  王熙鳳不禁笑了:“你就知道我會管著勞什子的事?”

  “我只知道奶奶心最善,又是答應了寶玉的。”平兒笑著說道,“再者,凡事動動就都需要破費,奶奶少不得也能落下一點辛苦錢。”

  “呸!”王熙鳳啐了一口,笑罵道,“我看得上他們那幾兩銀子?”

  “奶奶看不上,我卻缺銀子用呢。”門簾擺開,賈璉笑呵呵地走了進來。

  王熙鳳乜斜著丹鳳眼,看了看他,隨后就把身子靠在靠枕上。平兒低頭退出屋去,賈璉趁她走近的時候,握了握她的手,被她連忙甩開。

  笑了笑,賈璉坐在炕邊,拉著王熙鳳的手說道:“我近來公務繁忙,總是要有些應酬不能避免。”

  “你自己的銀子沒命似的用,沒有了卻總是來麻煩我?”王熙鳳抽回手,揶揄著說道。

  “鳳姐兒,總要救救急才是。”賈璉笑著央求道。

  “你混吃混用的時候,可想起我來了?這時候跟我花馬吊嘴的,這不是看上我的人,是看上我的錢了!”王熙鳳撇撇嘴說道。

  賈璉央求不得,帶著羞惱站起身來。

  “哼!我連要多少銀子都還沒說出口,就被你這樣貶斥!”他氣惱地說著,氣呼呼地邁步向外走。

  并未聽到王熙鳳阻攔,賈璉覺得很掃興,只得自己站住了腳。

  “好有骨氣。”王熙鳳撇嘴說完,不禁笑了。賈璉也尷尬地笑笑,重新坐回了炕邊。

  不待他再開口,王熙鳳隨后說道:“現在就有一筆銀子,看你能不能掙得來。”

  賈璉知道妻子伶俐無比,連忙說道:“只要你幫襯,怎么會掙不來?!”

  王熙鳳先說了秦可卿病危,以及說的要度去水仙庵的事。賈璉聽得感慨,卻并未覺得這事與自己有什么關連。

  “就說你的腦子被狗吃了!”王熙鳳不屑地罵了一句,再接著說道,“這事報了老太太,只說等等那邊珍大哥哥、蓉少爺的意思。再就是可卿娘家,那個老父親的態度。”

  賈璉眨巴了幾下眼睛,只得存著疑慮說道:“然后呢?”

  “這事,我猜蓉哥兒和可卿父親都不會阻攔。珍大哥哥或許不愿意,但老太太已然先答應了,他豈能違拗?又見到可卿即將亡去,他也會滿足她這個意愿無疑。”王熙鳳一口氣說罷,沖著炕桌努努嘴。

  賈璉“哦”了一聲,趕緊幫著把茶杯遞過來。

  喝了口茶,王熙鳳把茶杯放回去,再低聲說道:“水仙庵,我大略也知道一些。不過就有個老姑子,和一個幫襯著的老道。既是廟宇破舊,又是沒個體統的人管著。無論是老太太還是珍大哥哥,都不會舍得可卿去那種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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