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舊春閨 > 第六十二章邀約
  再見舊識是什么樣的感受呢。

  沈南寶只覺得那一霎,腦子都是空白的。

  “你怎么……”

  這么話著,迎上他那雙清潤的眸子,不知道怎么的,沈南寶撇過了頭。

  也就是這么一撇頭,沈南寶聽到身后他珠玉似的喉嚨響,“我是來找你的。”

  一壁兒的風月倏地站起身來,椅子擦刮著地兒發出尖銳的響。

  沈南寶望過去,見風月惶著一張臉,磕絆著后退,卻訕訕笑著,“小,小的,去看看那些菜還有多久上來。都這么久,怎么還沒上來呢。”

  風月對陳方彥印象不過那么幾次,都還沒怎么對過話呢。

  但對于陳方彥來說,風月太熟悉了,熟悉得一舉一動、就是一個眼神,他都曉得她想干什么,因而笑笑,“我方才過來時瞧了,就一會兒便會上菜來了,就坐罷,我同你姐兒要說的事,你在旁聽著也無妨。”

  說是這么說,風月卻心驚膽跳的,一雙圓溜溜的眼惶惶然地釘住沈南寶。

  見沈南寶點了點頭,風月這才得得耙耙地又坐了下來,不過心存忐忑,坐便如坐針氈,一勁兒在那兒挪動著。

  其實要說忐忑,沈南寶并不比風月少。

  說實話,她沒想過會再見到陳方彥。

  或者說,她從沒想過這事,因為她不知道該怎么面對。

  無論是前世的身份,還是他的情……

  沈南寶蠕了蠕唇,語氣有些凝滯,“你來找我……有什么事?”

  又牽了牽袖,指著一壁兒的座兒,“你坐。”

  陳方彥依言坐下,大抵是瞧出了她的不周章,牽了牽唇淺笑道:“怎么,這么怕我?”

  他說的是蕓小娘那事。

  沈南寶垂下眸,濃長的睫蓋住眼底的神采,她拿起勺挖了塊梅花酪,淡淡的酒香在嘴里四溢,她的語氣仿佛也被醞釀得淡然了。

  “我沒有,我知道的,你是太苦了。”

  握著盞壁的手倏地一緊,一如陳方彥那瞬間僵滯的臉,但很快的,他便扯了嘴,笑,“你曉得我苦,卻還不要我。”

  他也就是順嘴說笑罷了。

  他比任何人明白感情并非靠這個得來的。

  他也知道,從給沈南寶喂下那杯毒藥時,他已經完完全全失去她了。

  然而沈南寶卻當真了,她深然看著茶水倒映的自己,半晌放下盞,定定望住陳方彥,“你知道我和蕭逸宸要成親了么?”

  其實不會不知道的。

  從過來恭州后,身邊的隨侍便一一報給了他沈南寶和蕭逸宸的近況。

  但即便如此,在聽到沈南寶這么說時,陳方彥還是無可避免的捺了唇,“沈南寶,你一定要這么捅我心窩子么?”

  他見到沈南寶身形明顯怔了一怔,重又拿起盞喝茶。

  那一猛子的動作,仿佛不是在喝茶,倒像是灌了一口又烈又辣的酒,所以才嗆得他眼梢都紅了。

  沈南寶見著,只能佯作沒見到般,低頭繼續挖著梅花酪。

  一口又一口,瓷匙撞著盞壁激蕩出清冽的脆響。

  陳方彥默然聽著,喉嚨滾了滾,嗓音極嘶啞地道:“我過來不是來跟你說這些的。”

  沈南寶頓住,卻沒轉頭看他,只是聽他又壓低了喉嚨,“自然也不是來抓你回京的。”

  沈南寶這時才點了點頭,“我知道的。”

  像是為了讓她自在些,陳方彥語氣略帶了些輕松,“畢竟對比盛世洲,我更情愿你和蕭逸宸在一塊兒。”

  “是么?那便多謝你抬舉了。”

  驀地一聲,又冷又冽,從門口傳來,震得沈南寶身子一個激靈,她轉過頭,“蕭……”

  然而話剛剛開了半截,就被蕭逸宸身旁的人兒戛止住了。

  沈南寶頓了頓,目光暗了一瞬。

  一壁兒的風月這時倒來了氣勢,沖著蕭逸宸身旁的人就啐,“劉碧云你怎得來了?”

  劉碧云吊著的三角眼嬌嬌往上一抬,喲了聲,“你們家小娘子私會旁的小郎君就能來,我陪著蕭公子就不成了?”

  也不待風月反駁,劉碧云轉過頭,便沖蕭逸宸捺了眉梢,神情凄凄,卻把身段放得又軟又柔,近乎要貼在蕭逸宸身上似的。

  “蕭公子,我真真捫心替你抱屈,本來呢,瞧你家小娘子臉蛋這么水靈,和你簡直天造地設的一對兒,沒曾想,眼看著乖生,心眼子卻不老實,膽子都這么大了,竟然……”

  話沒說盡,但那手一抻腋下的錦帕,往嘴邊掖了掖,就掖出個難以言說的尷尬來。

  把風月氣得,狠狠一跺腳,“我們姐兒才不像你這么說的呢!自個兒鎮日不好生坐你的月子,纏著咱們爺胡唚,你還有沒有點婦德了。”

  風月停了一停,又一笑,數不盡的嘲諷,“你還有閑心替咱們爺抱屈,我看你還不如先替替你家那位哭一下罷!都騷得這么沒邊了!”

  劉碧云臉上的笑瞬間垮了下來,“我說了多少次,我沒生娃,我甚至連親都沒結!你又在這里壞我的名聲!”

  劉碧云恨恨轉過眼,朝著沈南寶臉上就是一刮,“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看你調教的下賤貨。”

  ‘下賤貨’三個字激惱了沈南寶,她眼風如刀,直凜凜掃了蕭逸宸一眼,“你還站干岸看著?”

  沈南寶哼了一聲,語氣捎搭著點酸,“怎么,真叫她說軟了耳根子?”

  蕭逸宸還來不及響,一旁的陳方彥卻先沖蕭逸宸笑了,“我原以為你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物,現在倒有顛覆我的想法了,像這么個人,你竟然都能容忍她在你耳根子旁吹氣。”

  陳方彥轉過頭,看向沈南寶,“我現在倒覺得盛世洲比他要好些,不過,還是沒我好……”

  “好什么好,哪里好了,從頭頂到腳趾沒一處比我好。”

  蕭逸宸冷嗆,乜了一眼身旁的劉碧云,又狠又厲,“蒼蠅當得愉快么?”

  劉碧云一噎,臉色頓時鐵青了起來,“公子……”

  蕭逸宸卻聽也不聽,一副小媳婦的模樣朝沈南寶捺嘴,“不是我愿意叫她過來,是她說瞧見你在外頭和別的男子私會,又不跟我說地兒,我沒法子,這才叫她帶我來的……”

  沈南寶卻笑了,“你那么多的招子,能不曉得我在哪兒,”一眼劃過去,在劉碧云身上滴溜溜一轉,“我瞧你就是想把她溜到我跟前故意嗆我的!”

  那驕矜的語氣,聽得劉碧云臉更黑了,登時一撇嘴,“自個兒身上的污臟都還沒洗干凈了,就還是細數起旁人的不是了。”

  嘀嘀咕咕的一句。

  聽得沈南寶笑了,“自來有句話說得好,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別人瓦上霜。劉小娘子與其在這兒管我,不如多管管自個兒身上那些污糟爛。”

  劉碧云臉扭曲了瞬,咬著牙啐,“我清清白白的一人兒,什么污糟爛?”

  余光瞥見蕭逸宸黑沉沉的臉,又嘬了嘴哀哀地道:“沈小娘子,你也別這樣說我,我就是好心,見不得……”

  風月忍不住翻眼,“雖然窮了點,但好歹也是良家出身,學什么勾欄粉頭的營生,何況你自個兒不照一照鏡子,有多大的頭便戴多大的帽子,你覺著你這模樣能勾得了小郎君?”

  劉碧玉氣得一個巴掌拍過來,“你這個小賤人!”

  蕭逸宸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劉碧云的腕兒。

  沈南寶則把風月護在身后,冷冷看著劉碧云,“給你幾分顏色,就開染坊了?”

  劉碧云想還嘴,但瞧見自個兒被蕭逸宸這般拽住,臉漲得通紅,方才刀片一般扃扃刮人的喉嚨又柔又輕了起來,“蕭公子,你抓疼人家了。”

  說著,眼波一個婉轉遞給了蕭逸宸。

  蕭逸宸只覺得頭皮一陣兒發麻,想也沒想的便甩開了劉碧云的手,晃眼瞧見一壁廂抿住嘴偷樂的陳方彥,沉了沉眸。

  陳方彥看熱鬧的不嫌事大,在一旁打趣道:“蕭公子還是一如既往的深受小娘子的喜愛吶。”

  這話就跟火星點著了竄天炮的屁股,立時叫蕭逸宸炸了,招招手,不知道哪處蹦出來的一人兒,說一不二的捂住了劉碧云的嘴,抄起她的兩腋,便把她往酒樓下扽。

  因人多,又被捂住了嘴,這么下去,竟沒叫那些人側目。

  蕭逸宸卻管也不管的,只拿一雙噴火的目定睛著陳方彥,“沒你厲害,親事一樁接一樁的議,想來令尊這媒婆錢都往外貼了不少罷。”

  陳方彥本是笑著,聽到這話,嘴角都凝住了,他覷了覷沈南寶,語氣又冷又硬,“不過議親罷了,還沒個定論。”

  結果蕭逸宸笑了,“一步一步的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不過我就同你不一樣了。”

  大手一攬,把沈南寶攬進了自個兒的懷里,“我同寶兒隔日就要成親了,屆時還望你來吃一吃喜酒吶。”

  沈南寶窩在蕭逸宸懷里,對上陳方彥那張臉,不知道哪里來的陰影罩上了他的臉,可望過來的那雙眼卻含著春一樣的柔波。

  直把沈南寶怔在了那兒。

  她張了張口,想說不想來也無妨。

  可是他卻點了點頭,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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