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么，姜亞軍說完就沒有那么緊張了。
尤其是看到對面的面試考官和廠長臉上都帶著淺淺的笑意時，他心里忽然一下子就平靜了起來。
果然別人怎么說都沒用，還得是自己來試試。
接下來的談話都很順利，姜亞軍發現年輕女廠長開口的時間不多，但是每一次都是關鍵問題。
她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年輕稚嫩，她是個很會抓重點的人。
姜亞軍心里道。
最后一個問題問完，考官還問姜亞軍有沒有什么問題。
其實姜亞軍心里有很多問題，但他還是搖了搖頭：“如果我能夠進廠子，這些問題的答案我以后都會知道。”
如果進不了，自然也不用知道了。
女廠長笑了笑，沒說什么，示意考官結束面試。
考官點點頭，結束面試，臨到了，還給了姜亞軍一個驚喜。
“感謝你前來面試，出于對你的時間和精力的尊重，我們決定予以五毛錢的補貼。”
女廠長笑道：“錢不多，只是不好叫你們餓著肚子跑一趟。”
遠來是客嘛。
做記錄的女孩子遞過來一個信封，姜亞軍接了。
出門一看，里面果然是五毛錢，居然還有一張寫著“購物券”的紙條。
“憑此券到集貿市場門口喬喬百貨購物，滿兩元減三毛。”
“這……”姜亞軍傻眼了，他見過各種糧票油票電影票商品券，但這種滿減購物券，他還是第一次見。
這個姚家村，真是太多太多奇怪的地方了。
喬喬百貨？
姜亞軍有點印象，似乎姜媽就挺喜歡去喬喬百貨買東西的，好像還說過喬喬百貨的東西又多又好，好多都是別處買不到的。
“那可不……”姜亞軍心里想，“他們村好多都是別處沒有的。”
女廠長叫陳喬玉……原來喬喬百貨也是她開的。
姜亞軍心里佩服極了，差不多的年齡，人家也就比自己大個一兩歲，自己還在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找工作的時候，人家廠子也開起來了，店也開起來了。
姜亞軍走出新廠的大門時，門口的人一下子就把他圍住了。
好多人都在問：“兄弟，怎么樣？里面面試難不難？”
“我怎么看著還暈了兩個？里頭都干啥？是不是很可怕？”
“但前頭又有兩個不知道為什么，看著歡天喜地地跑了。”
“里頭到底是難還是不難？都做了什么？”
姜亞軍張了張嘴，卻突然發現不知道該怎么說。
難嗎？
好像是有點。
但又好像沒有那么難，甚至還能掙錢……
但又確實挺可怕的，那兩個暈了的，也是真暈。
姜亞軍卡殼了，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弄得外頭等候的這些人都有些鄙夷他。
“真小氣，說說又不會怎么樣，怎么出來的一個個都怪里怪氣的，話都說不清楚，到底考什么，難還是不難，這都不能說？
”
姜亞軍看了那人一眼，這回倒是很容易就回答上來了：“嗯，不能說。”
還不想說呢。
姜亞軍從那些人目瞪口呆和不忿的目光中擠了出去。
面試雖然結束了，但結果還要三天后才能出來——明天還有人面試呢。
姜亞軍沒急著回去，而是去了姚家村的曬谷場，也就是村里人叫稻場的地方。
上次買回去的大蒜姜媽姜爸贊不絕口，姜爸就著蒜瓣喝酒，說越喝越香，還對姜媽說呢，以后都在這家買蒜。
知道這蒜是姜亞軍買的時候，姜爸還偷偷給姜亞軍五毛錢：“下回去面試的時候再給我帶點兒回來。”
姜亞軍心里知道，姜爸并不是真的在乎這口蒜，而是想補貼補貼他這個小兒子。
但既然來了，手里又有錢，那就買點兒吧。
姜亞軍找到上次買蒜的老頭，這回放心多了，知道鎮上賣三毛五的蒜，在這里只賣三毛甚至兩毛，便宜大發了。
姜亞軍在兜里掏掏，湊了一塊錢出來，直接買了一個大串。
“喲，是你啊小伙子。”大爺年紀雖然大了，但是精神頭不錯，一眼就認出來了姜亞軍，給他拿了一串滿滿的蒜，“這是大串，編出來整整五斤，只有多的沒有少的。”
大爺樂呵呵的：“你在別處是肯定買不到這么好的蒜的。”
姜亞軍嘿嘿笑：“別處有也比這里貴。”
……
拎著五斤重的一大串蒜，姜亞軍騎著自行車回到了家。
家里照舊只有姜媽，姜宏軍和姜亞萍都去上班了，姜爸自從把工作讓給大兒子之后，就只能去外面找點兒散活干，時有時無的，都得在車站、集貿市場、電影院門口那幾個地方蹲著。
姜媽在門口跟幾個院里的大媽大姨一塊兒擇菜準備做飯。
幾個大姨看到姜亞軍，都笑著打招呼：“亞軍回來了？”
“亞軍這是上哪兒去了啊？”
姜亞軍剛想說，姜媽趕緊起身上前打斷了他的話：“餓了沒？中午吃了嗎？”
“沒呢。”姜亞軍搖搖頭。
姜媽就有些心疼：“都這個點兒了，咋不吃了再回來？早上出門不是帶錢了嗎？”
姜亞軍這個點兒趕回來，就是舍不得在外頭花錢吃飯，他一塊錢都能買五斤蒜了。
想到這里，姜亞軍從自行車的前筐里把大蒜提溜出來：“錢我買了蒜。”
“哎喲，怎么這么多大蒜！”
“這蒜看著不錯啊，得是一等品了吧？”
鄰居的大姨們都識貨，一眼就看出來這蒜不錯。
姜媽也高興，趁著那幾個街坊傳看著那一大串蒜的時候，悄聲問姜亞軍：“這回花了多少錢？”
姜亞軍也悄聲道：“一塊錢，五斤。”
姜媽的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這個品質的大蒜，在集貿市場賣三毛五呢！五斤就是一塊七毛五！
這都快便宜一半去了！
而且品質還比集貿市場的好。
姜媽推著姜亞軍進屋：“快去洗把臉，看這一臉灰。”
而后，就鉆進了街坊群里，開口了：“這蒜是真不錯，上回我們亞軍買了點兒回來，他爸喝酒吃著可香了！”
姜亞軍聽到這一句，就進去換衣服了。
等他洗完臉，換完衣服出來，姜媽已經美滋滋地拿著只剩下一小截的蒜串子回來，臉上洋溢著快活的笑容。
看到姜亞軍，姜媽的笑止都止不住：“媽給你做飯吃，今天中午再單獨給你蒸個雞蛋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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