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深黑倩影，從火神炎烈的胸口翩然而出。
祂立于凸出炎烈胸腔的深紅鱗甲上方，如在神靈居住的天宮府邸，凝望一顆顆信徒生活著的星辰天地。
祂目之所及，眾生本該頂禮膜拜，該詠唱呼喚祂的真名。
“大人。”
火神炎烈輕喝。
祂輕輕搖頭。
炎烈，所有外域的異神，瞬息安靜下來。
祂微微蹙眉，面色淡漠，眼眸如大海一般深邃，卻又詭異的平靜無波。
祂換掉了常穿的鮮紅長裙，身著花紋繁復精美的漆黑衣袍，也收斂了艷麗迷人的笑容，變得不茍言笑。
祂變得，仿佛成了另一個人。
祂就這么靜靜地看向龐堅。
火神炎烈，一眾主動降位的外域異神，全都靜默無聲。
異族戰艦同樣一片死寂。
無人，亦無神，膽敢觸犯祂有意而為的平靜。
冰雷碎地。
“洛……”
龐堅一個字堵在喉嚨口。
看著這道熟悉的神影，絕美面孔上露出的生疏冷淡表情，他下面的詞語硬是說不出來。
震驚，困惑，茫然，諸多情緒涌入心湖。
龐堅神色變得復雜，內心五味雜陳，不知洛紅煙為何會從復活神靈的胸口冒出，也不知洛紅煙究竟想做些什么。
但，火焰神靈的平靜，甚至是恭敬態度，一眾異神傀儡的謹小慎微，又讓龐堅清楚地意識到一件事。
——祂才是全面掌控局勢者。
所有從火焰碎地現身的，不論什么級別的生靈，皆不敢和祂比肩。
亦不夠資格。
“我……”
龐堅嘴角扯動，語氣艱澀地，道：“我想……”
“呼！”
“呼呼呼！”
六艘被冰族修復的飛行戰艦，趙媛琦釋放出的葫蘆，還有一片金色的大鵬鳥翅翼，接連從冰雷碎地飛出。
戰艦上盛滿弱小的冰族族人，葫蘆上是戚青松、莊玉妍等人，金色大鵬鳥的翅翼上，則是陸婕、陳露詩等人。
另有許多冰族戰士，騎著飛鳥靈禽，浩浩蕩蕩地飛離寒霧遮蓋的碎地。
“龐堅！”
“大人！”
“走啊！”
“逃入詭霧，我們興許還有一線生機！”
他們大聲嘶吼著催促。
然而，又都不敢多看火神炎烈一眼，只是不斷提醒告知著龐堅，告訴龐堅唯有遁入詭霧深處，才有望躲過此劫。
只是……
一身黑衣的洛紅煙，瞇眼望向了他們。
戰艦陡然止住，飛鳥靈禽翅翼停下，器物內的陣列全部失效。
冰族戰士，還有戚青松等人的力量，全被異力給瞬間封禁。
所有人，在飛離了冰雷碎地之后，都停在原地動不了，只能保持著原狀。
“洛……洛紅煙！”
“洛紅煙！”
戚青松、周卿塵、董天擇失聲驚叫。
明明隔著千萬里虛空，可在火神炎烈胸口顯現的那道漆黑身影，卻在他們視野內被無窮放大。
大到，漸漸超越了萬丈高的火神炎烈，大到整個天地似乎都要容納不了祂！
“祂……”
冰族族老的聲音和軀身一起顫抖。
在他們感知中，一道遮蔽了整個虛空，比四塊碎地加起來都大了無數倍的身影，漸漸籠罩了存在于詭霧內的這片虛空。
祂的氣息無處不在，祂的身影充滿了天與地，甚至延伸向了無盡的詭霧。
“祂是誰？”
“祂究竟是誰？”
“天地間，怎有如此恐怖強大的存在？”
陸婕，蔣潮，陳露詩，蕭鈺、喬甄般的幸存者，感受著祂那無邊無際的浩瀚神威，竟然不自禁地在虛空跪伏下來。
跪伏如會傳染一般，冰族的族人，魔宗巫源，莊玉妍，趙媛琦，董天擇！
除了戚青松和周卿塵以外，那些從冰雷碎地離開的生靈，都在以各種別扭的姿態，于外部星空朝著祂膜拜。
包括飛鳥靈禽！
祂之神威擴散開來，彌漫在天地虛空中，但凡觸及的眾生，但凡能瞻仰的靈魂，都該虔誠地跪拜。
宛如天地至理，如烙印在眾生血脈的規則。
除非，得到祂赦免者，方能不去膜拜。
“我……”
“我們……”
周卿塵和戚青松面面相覷，誠惶誠恐，不知所措。
他倆注意到，就連漂浮于火焰碎地的異族戰艦上，那些從不同世界而來的異族，也在于此刻頂禮膜拜。
諸神，同樣在欠身以示敬意。
他倆，龐堅，竟是唯三得到神威赦免者。
“煉獄再見。”
一個悠遠飄渺的神音，從碎地之心，從天穹之外，從詭霧深處響起。
這聲音屬于洛紅煙。
祂面色淡漠地，朝著龐堅輕輕點頭，便又隱沒到火神炎烈的體內。
下一刻，屬于祂的浩蕩神威悄然消失。
& 一并消失的，還有那尊萬丈高的火焰異神。
炎烈轟然落入碎地的地底，調集所有火山內中的磅礴炎力，御動碎地脫離此地。
“轟隆！”
偌大一塊碎地，如一道熾烈的火炎流星，突然就從此方虛空射向詭霧。
異族戰士，外域諸神依附的傀儡，全部隨著那塊火焰碎地被一并帶走。
還在以別扭姿態，朝著那位跪拜的眾生，這時才大汗淋漓地醒轉過來，思想意識才能正常運作。
“祂，祂是？”
“祂走之前，是在和誰說話？”
“祂說煉獄再見，祂這是要去煉獄嗎？”
“真神，能擋得住祂嗎？”
“……”
陸婕、蔣潮、陳露詩那些人驚駭尖叫。
冰族的六位族老，擦拭著額頭的、脖頸的、腋窩內的汗液，死死盯著那塊火焰碎地消失的詭霧，暗下決心永遠都不踏足煉獄！
他們隱隱有種感覺，冰族世世代代信仰的那位冰魔，至多和那尊復活的火神一個等級。
卻遠不及那位黑衣的神秘女子！
“龐，龐堅，是祂嗎？”
周卿塵顫顫巍巍地問道。
“不是祂，還能是誰？”趙媛琦深吸一口氣，揉著因別扭跪拜而僵硬的脖頸，道：“祈靈禁地內的不就是祂？”
“祂怎會變得如此恐怖？”周卿塵駭然。
“我也想知道。”趙媛琦苦笑。
“祂，就是你們先前所說的，和小師弟有感情糾葛的那個女人？”莊玉妍也在擦汗，心驚膽顫地說道：“比起天寶李家的那個丫頭，這位……更加了不得啊。我覺得連外域諸神，都需要仰望祂。”
“小師弟，你……”
莊玉妍搖頭不知該說些什么好。
魔宗的陳露詩終于醒悟過來：“祂最后那句話，是和龐堅說的？”
她妖嬈身軀顫栗不止，一臉呆滯地看著龐堅，忽然感覺在龐堅的身上，似乎也環繞著無窮的神光。
“我要盡快凝神。”
龐堅輕喝一聲，扭頭看了冰原一眼，道：“你們可以自行決定，是在將來隨我進入煉獄，還是前往別的世界求存。”
“還有，給那些人一艘船艦，任由他們離開。”他又指向陸婕等人。
話罷。
“咻！”
飛出冰雷碎地的龐堅，又在瞬間墜落其中，整個人刺穿了山巔冰層，縮在了冰巖之下。
遠方。
“嗚嚎！”
瑟瑟發抖的冰甲鰻龍，從絕天禁地的湖澤底部冒頭，漂浮在了虛空中。
從火神炎烈踏出碎地起，就躲在湖底大氣都不敢出的它，覺察到了火焰碎地的消失，這才敢露出頭來。
“呼！”
它虛空飛渡，不久便來到冰雷碎地的上空。
一群暈頭轉向，不知該何去何從的人，都忌憚而惶恐地看向它。
它望著戚青松：“說說看，剛剛發生了什么。”
“你沒看到？”戚青松沉重道。
“太可怕了，我都沒敢冒頭，也沒敢悄悄打量。”身形龐大的冰甲鰻龍，獸瞳流露出茫然和膽怯，道：“待不下去了，這鬼地方真的待不下去了，不是神靈無法抵達嗎？”
“剛剛的氣息，絕對是真實的神靈啊！”
冰甲鰻龍嚇的欲哭無淚。
“一尊隕落的火神復活了。還有一個凌駕于祂之上的神靈，從祂的體內浮現，帶著祂踏入煉獄天地了。”戚青松道。
“什么？去煉獄了？”
冰甲鰻龍愈發凌亂，它巨大的頭顱搖晃著，迷迷糊糊地又往絕天禁地飛去。
一邊飛一邊還在嘀咕。
“我是準備回煉獄的，這可怎么辦啊？完整的神靈，都要以真身在煉獄現世了，那世道該有多么混亂啊！”
“煉獄，恐怕要戰火連天了，我回去能縮在什么地方？”
“要不，再……”
它嘀咕了一路又沉入湖底。
情緒低落到極致的一群人，也紛紛從冰雷碎地上空回落，大家都沒了交談的興趣，也不再提離開一事。
在所有人腦海中，都繚繞著那道恐怖神影，短時間似乎怎么都揮之不去。
若時光無法將其沖淡湮滅，他們就不知該做些什么，不知自己的未來在何處。
洛紅煙雖已遠去，可祂一次神威所造成的余波，影響卻深遠無比。
冰川內部。
碩大的寒冰巖洞中，擺放著塊塊明亮的靈石，琳瑯滿目的金鐵器物，寶晶，礦石，蘊藏草木精能的樹干。
雷公遺留的那座雷池也在其中。
“先凝煉神魂，還是先納雷池入丹田。”
龐堅面色沉凝。
故人，驟然化為外域諸神之領袖，顯現于火焰碎地散逸毀天滅地的神威，令他生出一種強烈的挫敗感。
他明確感受到了，他和對方存在一條如天塹般的溝壑，令他很難再和對方同等對話。
這讓他憋屈難受，令他倍感壓抑。
“往昔時光，既已發生，豈可輕易被遺忘……”
“那么，煉獄再見。”
龐堅決意凝煉神魂。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