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梁秉海這個村長當得,跟肥田那時候完全不是一回事。
肥田當村長的時候,那是根正苗紅,不管是公社里還是縣里,對他都高看一眼。
他也確實能給村里要來好處。
在村里也就能說一不二。
可是梁秉海就不行了。
現在大包干了,村民都是個人單干,基本上沒村委什么事兒。
再說梁秉海這個村長雖然由代理轉正,但是在鎮領導的眼里也沒什么特色,就是認識他,知道他是梁家河的村長而已。
既不能給村里要來什么福利,這年頭也沒什么好福利可要。
在村里沒什么壞名聲,但也絕對沒有說一不二的威嚴。
再加上姓宋的對他這個村長一百二十個不服。
所以秉海村長在村民面前,說話幾乎沒什么分量。
尤其像大算盤子這樣,既有錢,又滴水不漏為人精明,對于秉海這個當村長的,幾乎是嗤之以鼻。
所以秉海村長來給他的本家梁秉禮求情,大算盤子毫不客氣地裝傻充愣。
梁秉海碰一鼻子灰,灰溜溜回去跟秉禮說了一聲,就又灰溜溜回家了。
心里雖然很憋屈,很生大算盤子的氣,但也毫無辦法。
現在大算盤子見大倉要告他,知道害怕了,知道秉海村長的重要性了。
晚了!
梁秉海推說肚子不舒服,要趕緊回家吃藥,堅決拒絕了大算盤子請吃酒的邀請,回家去了。
大算盤子更加擔驚受怕起來。
而且在家里是越想越怕。
第一,一直以為大倉沒錢,現在來看,大倉很有錢。
大算盤子是村里的有錢人,他知道錢能通神的道理,所以對有錢人具有天然的畏懼感。
第二,大倉只不過上到小學,就能通過自學考上大學,而且是全縣第一的成績。
這說明大倉很聰明,很有文化,懂得的道理一定不少。
他既然在街上公開宣稱要去告狀,告放高利貸的,就不會是單純的嚇唬人。
大算盤子越想,這事越是成了真的。
甚至他想到,也許不用到明天,今天晚上會不會就要有人來抓他?
其實越是聰明的人,越是敏感。
大算盤子很精明,做事滴水不漏,同時也是一個極其敏感的人。
之所以做事滴水不漏,說白了還是因為他始終懷著一顆畏懼心。
再加上對于梁秉禮這事,他自己也感覺虧心。
都是一個村的,把人逼到那個份上,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
現在大倉要告他,難道是報應來了?
大算盤子本想親自去大倉家,低頭認錯,求得諒解。
但是左思右想,自己一張老臉豁不出去。
還有一點,要是認錯的話,梁秉禮的利息肯定要退。
還有梁秉禮餓死的三千雞苗,也得讓他賠。
這是他不能接受的。
大算盤子是精明人,同時也是個舍命不舍財的人。
既然梁秉禮的利息已經收上來了,就絕對沒有吐出去的道理。
思來想去,他終于有主意了。
三十六計,走為上。
于是當夜收拾收拾,跟家里人交待一下。
他闖關東去了。
這對于大倉來說,可是始料未及的。
他沒想到自己跟田玉發吵了兩句,就打草驚蛇,讓大算盤子跑了。
其實大算盤子跑了,也算對他的懲罰了。
一個人背井離鄉,哪是那么容易的!
其實,對于大算盤子來說,如果僅僅是放高利貸,這個大倉還真不好對付他。
因為自從64年打擊過高利貸以后,這些年來高利貸不但在農村,就是在城市,也基本消失。
但是改革開放以來,各種經濟活動漸漸活躍的同時,缺少資金的問題就變得尤為突出。
這時候民間借貸就不可避免地扮演了一個重要角色。
比方說吳光榮要承包木器廠,親戚朋友都借遍了。
比方梁秀香承包農修廠,還是大侄子借給她幾萬塊錢的啟動資金。
還有梁秉禮養雞,到處借錢,甚至借大算盤子的高利貸。
也就是說,當生產經營變成個人的事,不管干什么,都需要資金。
而此前大鍋飯吃慣了,又有幾個人手里攢下很多的錢呢!
所以干事業只能靠借貸。
在這年頭金融體系不完備情況下,民間借貸給經濟補充了不少血液。
上面對于民間借貸,甚至是高利貸,基本屬于默認態度
也一直沒有在利率上劃定高利貸紅線。
84年,在一份《關于貫徹執行民事政策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中,第69條規定:
“有息借貸,其利率可適當高于國家銀行貸款利率。”
這就相當于從法律上承認了高利貸的合法性。
至于高利貸的貸款利率最高能到多少,文件里沒有說明。
潛臺詞大概就是說,只要借方自愿,能承受得起,多高的利息都是可以的。
就這樣,首先因為社會有大量的資金需求,早就了民間借貸的興起。
其次,大概從政策層面默許了高利貸的存在。
于是在整個八十年代,成了高利貸最為猖獗的時代。
大倉要去告大算盤子,并沒打算告他放高利貸。
大算盤子壞事做得不少,要想告他,讓他受到一定的懲罰,那還不容易嘛!
可是第二天一大早,就聽到村里人傳說,大算盤子闖關東去了。
因為他老婆子在家哭。
大倉一時不能分辨這消息的真假。
不過既然有這個消息傳來,即使大算盤子沒去闖關東,那也是暫時躲到親戚朋友家,避風頭去了。
看來這個老家伙還真是滑頭啊。
既然他躲了,大倉就暫時先放過他。
但是他跑了,三叔的損失可不能就這么算了。
吃過早飯,大倉騎著自行車,到夏山鎮獸醫站來了。
獸醫站這個單位,這些年一直是個不錯的單位。
在人民公社時期,不管哪個生產隊的牲口有點頭疼腦熱的,都要求到獸醫站。
這兩年來,因為放開養殖,養殖戶多了,獸醫站更是迎來了春天。
因為現代養殖,除了最大頭的飼料,那就是禽獸用藥。
就拿養雞來說吧,雞場的雞們吃的是飼料,喝的是各種藥。
小雞從蛋殼里蹦出來之后,到了養殖戶的雞場里,先得喝點高錳酸鉀水一類的,殺殺菌。
然后最長喝的,基本就是青霉素了。
把青霉素倒入水中,調制美味飲料。
其他經常喝殺菌的,防拉肚子的,什么什么的,反正肉雞的一生,就是沒病常喝藥的一生。
這些藥物都需要從獸醫站買,并且獸醫站還會提供一定的技術服務。
最大頭的飼料,也是由獸醫站控制著。
現在的獸醫站,基本上就是養殖戶的太上皇。
大倉到了獸醫站的時候,正好是上午繁忙的時段,有養殖戶來買藥的,也有來拉飼料的。
大倉拿出二叔上次開的單子,遞給里面的工作人員,說是來拉飼料。
工作人員拿過單子看了看,一臉詫異地看看梁進倉。
什么沒說轉身就往里走。
梁進倉就跟在他的后面。
那人不耐煩呵斥道:“你跟著我干什么?”
“我單子給你了,不跟著你跟著誰?”
那人朝著里面喊了句:“站長,有人來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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