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衍當時火急火燎地處理了一系瑣事，連夜趕回大晟皇城，跪在秦郢床榻前，看著才過不惑之年的秦郢已是滿頭白發，眼神滿是茫然和疑惑。
而在得知秦郢的病情為什么突然變得這么厲害后，秦衍就更加不理解了。
秦衍以為秦郢是在自責，自責因為自己的病而拖累了秦衍，于是秦衍就急忙解釋說：“兄長，這沒什么的，我福厚命硬，能幫到兄長我真的很高興……”
可是秦郢卻只是溫和地笑著看他。
不說話。
秦郢并沒有被秦衍的話安撫到。
當時的秦衍并想不明白原因——秦郢之所以病情變得這么厲害，不就是因為覺得對不起他嗎？可現在他都明確說過自己不怪秦郢，且自己也是心甘情愿這么做的，為什么秦郢還要這么心事重重，還是覺得一切都是自己的問題呢？
……
兜兜轉轉這些年，現在的秦衍才總算是徹底想明白了。
因為自責。
最親近的人因為自己而受苦受難，而偏偏前些年的自己還一無所知。
真相揭露的這瞬間，就好像有一座巨山陡然崩塌，悉數壓在了他的脊梁上。
他能撐起搖搖欲墜的大晟皇城。
卻撐不起是自己害死最親近的人的罪。
……
秦衍越想心越痛，連帶著眼前的藥箱都看不清楚了，而偏偏這時候，腦海里關于大長公主的話還在不停地回響著：
“本宮這些年看顧著你，知曉你雖看似平靜溫和，但骨子里藏著倨傲險峻的山。哦，不對，你就是雪山，誰若是抱著想著溫暖你的心思去接近你，那她的下場只有失溫等死。”
“所以在先帝找到本宮商量對策，說無論如何都要讓你活下去的時候，本宮走投無路之下，就想到了這個辦法。”
“反正你生來情感淡漠，無論是誰的生死在你心里都掀不起什么驚濤駭浪，甚至連算命的都說你這輩子不可能會如癡如狂地愛上任何人，那么，就算是當時將你的命數跟一個虛構的人綁縛上，也不會有任何的問題，但是如此一來，你就能長長久久地活著了。”
“本宮沒有更好的選擇。”
……
秦衍便想起，在自己沒遇到陸汐顏的時候，自己的寒毒每次發作都會痛不欲生，但后來有陸汐顏在身邊，他的痛苦都會減輕很多。原來這一切并不完全是陸汐顏醫術的功勞，還有一點，就是他一直在暗中汲取著陸汐顏的氣運。
他多狠啊。
早在最初相遇的時候，他就在汲取她的氣運了，可偏偏在最開始的時候，他就一直在讓她受委屈。
真是……
他真是一個混蛋。
強烈的自責如是遲來的海嘯般將他淹沒，他上下沉溺在心痛的海里，掙扎不得，反抗不得。
甚至于剛開始，他還想瘋狂地去找尋陸汐顏，甚至后來還動過哪怕是要將陸汐顏的手腳砍斷也不能讓她離開的陰暗想法，而現在的他，卻連去找她都不敢了。
他怎么還敢去打擾她。
怎么還敢那般用陰暗的想法去對待她。
他那般虧欠她。
可是……
可是他真的好愛她。
秦衍緩慢俯身抱住了藥箱，努力汲取著上面淺淡的清苦藥香，他近乎茫然地垂首，盯著月光下自己的伶仃身影。
他問自己的影子：“我該怎么辦？”
他這時候的茫然無措，就像是五歲時的他剛剛得知明日自己就能被接離冷宮，輾轉難眠，干脆就站到冷宮院子里茫然看著月亮時發問時的茫然無措一樣。
可是他五歲時，月亮沒有回答他。
而現在，他的影子也沒有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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