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早在很久之前，秦衍就知道，自己的命數已經在十四歲那年就被自己的親生父親給改寫了。
他的父親憎恨他，將對他母親的恨意都施加在他身上，不僅不管顧他的死活，平常也任由別人欺辱他，后來更是發現他在那等惡劣的環境下竟也能好好活著，還暗中給他下了寒毒。
他日日夜夜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為什么他的母親要拋棄他？
為什么他的父親這般憎恨他？
想不明白。
他未滿五歲前，甚至都沒有過任何一個夫子教授他識文斷字，只有一個心善的老太監，感慨于伶仃稚子無辜，會時不時悄悄給他送些吃食，但即便如此還要再三叮囑他不要跟外面任何人講起。
后來，老太監也不來了。
是故去了嗎？還是厭倦了他？
他也不明白。
年幼的時候他并不能很好的理解愛恨和離別，他只覺得即便是經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但只要睡一覺，醒來的時候就又會是美好的一天。離別的話也沒關系，因為總歸是會再見面的。
所以他一直想，他遲早會再見到他的父親和母親。
他想問問。
為什么父親憎恨他，為什么母親要拋棄他。
五歲后，大晟皇帝落敗于元疆，答應要挑選自己的兒子送往元疆為質子，于是他終于被記起——得以脫離森冷荒涼的冷宮，踏入肅穆的幡龍大殿。
那是一段并不是特別美好的經歷。
許多人都覺得陡然從淖泥里走向云端，應該是特別揚眉吐氣的，但在五歲的秦衍眼里，那卻是很恍惚很困頓的事情。
披甲執銳的御林軍，神色肅穆的朝臣，身穿龍袍的皇帝。
他被按著跪在幡龍大殿時，第一想法卻并不是如果能得到父親的疼愛和偏寵就好了，而是在想——如果自己坐在那最高處就好了。
那個時候的秦衍還不理解，自己為什么會有那么奇怪的想法在腦海里稍縱即逝，但如果是現在的秦衍，他會很云淡風輕地扯起唇角笑一笑。
說：“我當時在想，他日我定要坐在最高處，讓所有人都戰戰兢兢沖我俯首稱臣。”
五歲的秦衍看起來就像是個軟糯的小湯圓，但若是剝開皮，就能發現他的心腸已經在冷宮數年里變成了黑芝麻的餡兒。
他被帶離幡龍大殿時，陡然對上外面的烈日還有些恍惚，緩了好久才回過神，原來旁邊宮人口中的“五皇子”竟然是在稱呼他。
“五皇子，您快別發愣了，這可是太子殿下，您的皇兄，快給太子殿下行禮。”
“不用。”是頗為溫和平靜的聲音，秦衍抬頭就對上了一張清俊的臉，秦郢俯身蹲在他面前揉了揉他的腦袋，溫和的眼眸里滿是憐惜，“五弟，受苦了。”
若春風化雨。
似分花拂柳。
再多苦難都必定會臣服在他的溫柔溫和之下。
那瞬間，秦衍心里那差點就要滿溢出來的芝麻餡兒，又被他自己強硬地塞了回去。
他聽見自己笑著喊：“哥哥。”
……
后來他被丟棄在三山寺里佛像前痛不欲生的時候，也曾想著去質問他的父親——就這么憎恨他嗎，一次次毫不猶豫地舍棄？太子是他的兒子，可難道自己就不是他的兒子了嗎？
可是，即便他在身體尚未調養得當就被送去元疆，在寒毒發作最痛苦的時候，卻也沒有想過要去怪責秦郢。
那是他的兄長。
是他漫長黑暗歲月里唯一給過他溫暖的兄長啊。
拿他去續兄長的命。
他心甘情愿。
可他卻萬萬沒想到，他的兄長在得知真相后竟一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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