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扶祁對上一世扶子春的所有印象。
淡漠疏離，波瀾不驚。
所以這一世，在他遇到陸汐顏的時候，最開始的時候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找錯了人，還幾次三番試圖為難她——畢竟眼前這個明艷恣意溫和從容的人，真的是他那個平日里看什么都冷淡的妹妹嗎？
可就是她。
他能清楚地感覺到，她心房在被人敲開了縫隙后，有人往里面灌輸了許多正面的溫暖感情——徐與安身為兄長的袒護撐腰，秦衍身為丈夫的默默縱容，還有玉樹身為弟弟無條件的信任忠誠。三笠還拜在她門下效忠于她，流風提及她也頗為尊重敬仰。
她開了家醫館取名憫心堂。
她還跟青樓徐娘開設了胭脂水粉店。
她擁有事業，也擁有朋友。
有疼愛她的兄長，偏袒她的弟弟。
也有愛人。
所以這一世的她，總是眉眼帶笑，言談舉止間帶著一派溫和從容。上一世的她看什么都冷淡疏離，這一世的她卻看什么都帶著悲憫。
她好像終于學會愛這個世界了。
扶祁心里只覺得異常欣慰。
到現在——
她又忘卻所有，變回了那個看世間萬物都冷淡疏離的扶子春，扶祁原本還在犯愁該怎么引導她，卻在這時，發現扶子春眉眼里堆簇著的情緒，明顯是他只在陸汐顏身上看到過的溫和從容。
即便她仍然不懂什么叫做喜歡。
但是她卻沒有露出嘲弄嗤笑的神情，而是認認真真地回答他道：“我不知道。”
扶祁伸手將她鬢角被風吹凌亂的頭發撥弄到耳后，卻又很快被扶子春將頭發弄前面來了，嗡聲嘟囔道：“別呀，這樣顯得我臉小。”
扶祁：“……”
說她情緒低落吧，她還記得自己時刻都要好看。
說她心情好吧，但卻又在低眉垂眼。
半晌，扶祁卻也只能忍著瘋狂抽搐的嘴角，用寬慰的語氣安撫道：“我也沒有過喜歡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才叫做喜歡，這不丟人。”
扶子春小聲嘟囔：“我沒覺得丟人，我就是心里有點亂。”
扶祁知道她為什么亂。
即便她嘴硬也不想承認，但她心底必定是喜歡秦衍的，或者說她現在對秦衍一定有好感在。
若是之前，他一定積極勸她順應本心，但現在真相未明，他便只是沉默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轉身回自己院子休息去了。
扶子春坐下來，對著空空落落的院子沉默了很久。
她沒曾回頭。
自然也沒能注意到，這時原本還該昏睡在床榻上的顧淵鷙，卻已經在門前沉默地站著看了很久。
他眼底涌著太多太多的復雜情緒。
嫉妒？不甘？
有。
明明是他最初遇到的她，現在的她也完全不記得之前跟秦衍的點點滴滴了，可偏偏現在的她還是會因為秦衍的離開而傷心失落。
她是因為他才來到這里的。
可是她不喜歡他。
在她沒遇到秦衍之前，她說她不懂什么叫做喜歡。在遇到秦衍之后，她毅然決然跟秦衍墜入愛河。
可是就在她又忘卻了跟秦衍相愛的過去后，在他覺得他或許能跟她重頭開始，甚至就算秦衍也來了，他也盲目地覺得自己能跟秦衍和平競爭，他肯定不會輸。
——可她當再度看到秦衍，她卻說自己雖然不懂什么叫做喜歡，但是秦衍離開，她會舍不得。
多可笑。
多殘忍。
顧淵鷙垂眼看著自己像是別包扎成雪球般的雙手，眼底閃爍著偏執的暗光。
但無所謂。
他不會對扶子春放手的。
他不惜將雙手弄得血肉模糊、故意從半山腰摔落。
苦肉計又如何？
有用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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