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本王是那個父親的話……”秦燁像是聽進去了，他沉眸思索片刻，淡淡地道，“當然是選擇殺掉其他的兒子們了。”
“可是如果，三哥你也在這些兒子們中間呢？這種情況下，你該如何自救？”
“……”
秦燁眼睫微抬，他隔著蓋著棺槨的紅布，也像是隔著山海云翳。
這般遙遙地看向端坐主位的秦衍。
他唇角溢出聲冷笑。
是在毫不遮掩地嘲笑秦衍異想天開的愚蠢。
“本王倒是想問問六弟呢，如果你也在那些注定成為棄子的兒子們中間，你會做出什么選擇？”
“我想活下去。”
秦燁似笑非笑：“誰不想活下去呢？”
“不。”秦衍定定地補充道：“帶著恨活下去，和帶著慶幸活下去，是兩種活法。”
一個人如果一直因為仇恨而活，那倒是不如死了。
帶著仇恨茍延殘喘，倒不如帶著美好踽踽獨行。
秦衍早就悟透了。
他也曾恨過。
幼年在冷宮里總能擁到無盡孤獨寒冷之時，他就恨——明明都是父皇的兒子，為什么他就要被扔進冷宮自生自滅，為什么別人就能享受明亮的宮殿和好吃的食物？
后來他被選做去往元疆的質子，終能得以踏出冷宮，但還沒來得及等他享受擁抱燦爛的人生，十四歲的他就被自己的父親親自拋棄在了寺廟里，一寸一寸清晰地感受著切膚蝕骨之痛。他也恨——為什么同樣都是父親的兒子，為什么自己永遠都是被踐踏被拋棄的人選？
再后來他在元疆聽聞父親過世，新帝登基。他一直恨著的人突然死了，短時間竟覺得人生都無望了起來，好在他寬厚仁慈的兄長一直都想著救他離開。但沒想到，上天不會因為你是好人便對你多加憐憫，沒多久，他的兄長也很快因病過世。他更恨了——他人生最后的溫暖，老天也非要奪走不可嗎？
秦衍不得不承擔起大晟的重擔，力排眾議坐上攝政王的位置，扶持兄長最看好的兒子登上帝位，這些年他也堪稱是勤勤懇懇鞠躬盡瘁，可卻沒想到最后小皇帝還是跟他離心——他怎么能不恨？
……
恨。
恨得他想起來都覺得心臟傳來的疼痛仿佛能蝕骨一般。
他明明沒有做錯過任何事情，可卻一生下來，就得享受這好似永遠都無窮無盡的痛苦。
痛得他臉色煞白，唇色泛白。
痛得他神智恍惚，只想發瘋。
可是。
他還能恨誰呢？
故人陸續飄零，好如風中落葉，現在的他還能再去恨誰了呢？
于是只能活著。
行尸走肉一般地行走于這世間。
然后，他就撞見了人生的一抹瑰色。
他忽然覺得，人生有望了。
……
“我也曾恨過命運，恨過世道，恨過父皇，甚至也恨過我自己。可是無論我多么恨，我都從不曾用別人的鮮血來慰藉過自己的疼痛。”秦衍盯著秦燁仍舊不為所動，平靜淡漠的眉眼，“我知道我是這樣的，就下意識地覺得，所有的人都該是我這樣的，現在我才意識到，我錯了。”
因為就在這瞬間，秦衍突然意識到秦燁是勸不動的，甚至于秦燁也從來都沒想著要回頭后悔，他覺得可笑譏諷的同時，也不想繼續和他虛與委蛇了。
“三哥做事向來有分寸，不會留有絲毫把柄，但是秦嫣的死卻絕對不能就不了了之。”
秦燁稍稍瞇起眼睛，似乎是在好整以暇地等著秦衍的下文。
此時，紅布突然被吹起，而大開的棺槨里正躺著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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