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人真的很容易會在無依無靠的情況下，愛上向墜在泥潭里的自己伸出手的人。
無論那人是誰，無論她當時伸手究竟是為了救他出來，還是想要給他一巴掌。
她伸出來的手是有溫度的，而只要他觸碰到了，就會下意識地美化她。
繼而愛上她。
愛情確實莫名其妙，它的前身可能特別卑劣，像是不屑一顧，亦或惡意詆毀，再不然就是天真殘忍地將其折斷翅膀束縛身邊。但本質，他都是想著將她想要逃離的心徹底碾碎，將她徹底幽禁在自己身邊。
最初的他可能還很狂妄，會對自己是否愛上她的懷疑嗤之以鼻。
因為他并沒有愛過誰。
他不懂。
而直到他想綁縛的人徹底逃離，他也在恢復往日驕奢淫逸的生活后還在對其念念不忘的時候，他才能后知后覺地品出其中滋味來，然后醍醐灌頂地般地，想出一個答案來——
原來我欺負、打壓、折辱她，是因為我想讓她喪失奔赴外面世界的信心。
原來我并不是真的厭惡她才這么做。
我只是想留住她。
但是我不懂該如何愛她，從小就身處卑劣情感漩渦中心的我，便下意識用了這般卑劣的手段。
……
如果顧淵鷙是在健康的環境下長大，如果他從小接受到的愛意都是溫暖的，那么他想，或許他在前世的時候也不會走那么多的彎路，他也不必受那么多的罪，到最后放棄全部又散盡全身精血去祈求一個注定不得善終的結局。
他一直在笨拙地學習。
學著該如何做才能讓他的小啞巴知道他愛她。
他學的很努力。
也有見效。
可是他的小啞巴還是不愛他。
后來，顧淵鷙也從最開始的陰郁冷翳又偏執發狂的狀態中慢慢定神，他也明白過來了。
“我欺辱你，你不愛我。我憐惜你，你不愛我。”
“秦衍騙你，你愛他。秦衍利用你，你還是愛他。”
顧淵鷙低低地笑：
“所以啊，愛情真是個莫名其妙的東西。”
扶子春靜靜地等顧淵鷙笑得兩眼淚花，才平靜地試圖反駁道：“可是我現在已經不愛秦衍了。”
顧淵鷙卻也在沉默數息后，平靜地說：“不，你愛他。”
“……”
扶子春就沉默了。
她的確還愛。
愛情這個東西，她確實也想不明白。
“你我已經糾纏兩世，你我都互相有所虧欠，現在我也想明白了，我不應該綁縛你。你雖是因我而來的，卻也并非是我的私有物，我得到過你的眷顧垂憐，就已經是我三生有幸了，而沒能將你的心留住，是我技不如人，我甘拜下風。”
顧淵鷙艱難以手撐地，他已經這般坐地太久，四肢百骸都是酸軟僵麻的，他忍著半邊身體的冰涼感，平靜地溫和地笑著補充道：
“現在，你自由了，你可以飛向你先前就非常向往的曠野了。”
……
扶子春有些不敢抬頭看顧淵鷙的眼睛，她忍著喉間腥苦味道，艱澀地問：“可是你的兄長到底是因我而死的。”
“跟你沒關系，你也只是被秦衍利用了而已。”顧淵鷙這般說著的時候，扶子春能感覺到他的手擱置在自己鬢角發間輕輕撫了下，“我不怪你。”
“可是……”可是她很難不怪罪自己。
而顧淵鷙也很快就又克制地收回了手。
他還往后退了兩步。
顫抖的聲音像是竭力控制著什么情緒，啞聲說：“好了，你盡快離開吧，不然，我不能保證真的能做到絲毫都不遷怒你。就算是為了保持你在我心底留下的美好幻影，求你了，離開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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