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淵鷙從小到大都沒有接受過太過溫暖的愛，以至于他在意識到自己沉溺女色游戲人間多年仍然冷心冷情，卻在小啞巴端來的幾碗藥和一床破敗被褥，就被輕松勾起雜亂無章的心神時，他整個人最先想到的竟然會是慌張和逃避。
他不要讓自己變成自己都陌生的模樣。
可是……
可是他轉頭就趁著小啞巴沒防備的時候去觀察她的動作，以至于后來小啞巴只是很隨意的比劃動作他都能輕松讀懂她的意思。
他給自己解釋說，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無聊。
可最具體的原因，他也不知道。
可能是真的無聊。
也可能……
但是小啞巴不會說話也感受不到顧淵鷙的煎熬，她只覺得后來的相處中，他變得越發喜怒無常，后來更是敏感到甚至不知道是哪里吹來的風和突然從冷宮上空的飛鳥，都可能會引發他情緒不穩暴跳如雷。
所以小啞巴惶恐。
她很多時候都是寧愿在外面蹲坐著，也不愿意回來這座冷宮。
顧淵鷙更加生氣。
——連回都不愿意了，她心底一定是早就厭棄這里了吧！
這樣也好。
顧淵鷙暴跳如雷狂砸一氣，在遍地狼藉里這樣自我安慰，他本來也不打算離開冷宮后也將她留在身邊，她現在這么做也算識相。可是，憑什么是她主動離開，她那樣卑賤的小啞巴，只能被他拋棄，憑什么要輪到她舍棄他！
顧淵鷙奮力掩飾自己的焦慮心慌。
他接受了葉宰相的幫忙。
選擇迎娶葉長樂。
可是……
可是他依舊不舍得拋棄跟在他身邊的小啞巴，可是小啞巴卻在這時候求他放過她，他在短暫的茫然中漸漸品出其中滋味——小啞巴好像真的不喜歡他，她之所以給他求藥，給他蓋被褥，給他陪伴給他挽指做飛鳥，好像，不過就是因為她在冷宮太無所事事，而給自己找的一個消遣罷了。
顧淵鷙恨得目眥盡裂，有那么一瞬間，他都想將她給生吞活剝。
可是扼制在小啞巴脖頸上的手。
卻到底沒掐下去。
殺不了，又不能放。
怎么辦呢？
百般無奈下，顧淵鷙就突然想起來了他的母妃。他的母妃有錚錚鐵骨，是北歌開國以來第一位戰功赫赫的女將軍，可后來卻被納做后宮妃嬪，就此沉默下來。別人不知道，顧淵鷙卻清楚，他的母妃是被他的父王用失魂散給控制了，所以心比天高驕傲自滿的女將軍才會甘愿被折斷翅膀，囚禁后宮。
顧淵鷙恨他的父王。
可是這一刻，他卻又只能想到用這般卑劣的手段，用失魂散去留下小啞巴。
可是顧淵鷙卻怎么也沒有想到，那一碗失魂散，竟然會直接端送了小啞巴的性命。
又是梅雨時節。
后來，等顧淵鷙料理了所有牽絆住他腳步的事情，終于認清他對小啞巴的復雜矛盾情緒可能是喜歡的時候，等他終于排除千難萬險趕回來的時候，卻只抓到了一捧摻著骨灰的冷風。
這是他的報應。
這是他從受害者變成他最憎恨的那種人的報應。
無人能救他。
他也不配得到拯救。
……
而后重活一世。
顧淵鷙收斂暴戾恣睢的脾性，堪稱步步為營，結果最后他卻還是得不到他想要的結局。
他的小啞巴不愛他。
他的小啞巴成了別人的陸汐顏。
他掙扎苦海不得解脫。
后終于想明白，決定還她自由，可是最終等待他的卻又是一具冰冷的尸體。
……
顧淵鷙猛然從夢魘里驚醒。
昏暗燭火跳動。
影影綽綽。
他突然看到曼帳后站著一個人。
“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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