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子春皺起眉，她對來者不感興趣，她更疑惑的是自己怎么會莫名其妙地出現在這里。
這里是哪兒？
像是夢。
像是之前她為了將大長公主喚醒時，點燃奇香跟秦衍一通進入的那場夢魘。那如果這里真的夢魘的話，這里又是誰的夢魘呢？
不是她的。
……
迷霧散盡了，扶子春終于看清了那人是誰。他著一襲錦緞常服，輕倚在湖心亭處，狹長眉眼輕瞇時端著一派矜貴優雅。
有魚自接天碧葉中跳出，平靜的湖水翻涌，緩緩漾起幾圈波瀾。
秦衍緩慢伸手折下手邊的一朵蓮。
他在靜靜端詳了那朵蓮花片刻后，將其又拋擲在湖水中，平靜地嘆道：“我知道我的命數已經盡了。”
他是秦衍。
可他眉眼處卻更多的是扶子春從未見過的清貴冷傲，不似是她認識的秦衍。
他不是扶子春認識的秦衍。
……
扶子春突然想到一種可能性。
前世嗎？
“唉。”
聽得一聲喟嘆，在這時，扶子春才看到秦衍對面竟然也盤腿坐著個身穿道袍的男人。好巧不巧，他正是那日她在幽暗山洞里見到的中年男人。聽罷秦衍這般說，他無奈地搖頭，像是在惋惜什么。
“你救過我，我很感激。”他問，“這樣吧，你有什么東西是此生注定求不得卻特別想要的嗎？”
秦衍似懂非懂：“嗯？”
“我給你求一求。”
“不必。”秦衍坦然釋懷，“我這一生，想要的東西都已得到，死而無憾。”
……
又有一條錦鯉從湖水里跳躍出來，恰巧跌進秦衍摘下的那朵蓮花里，錦鯉翻滾著，竟然是連著蓮花一同都翻涌跌進了湖水里。
秦衍怔怔垂眼，看著那朵被錦鯉咬著扯進湖水里的蓮花出了神。
而中年男人還在嘆：“慈悲溫厚，心懷蒼生，明明你才是最為合適繼承大統的人選，只可惜，天道它不講道理。”
天道？
秦衍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詞似的。
“嗯。”他唇角淬笑伸手再度折斷一朵蓮花投擲在湖面上，平靜地道：“你很久之前就也跟我說過，我是天道的棄子，天道能容忍我活到二十五歲，已經是它慈悲了。如今，怎么卻又覺得它不講道理了？”
“至于我究竟想要什么東西——”
秦衍幽暗的眼眸定定地盯著湖水處那朵還在隨波逐流的蓮花。
他怔怔出神。
有一瞬間，他頗為好奇那條錦鯉會挾著剛才那朵蓮花去到何處。
它會吃了那朵蓮花嗎？
還是會挾著那朵蓮花去往它的世界里？
興許是自己的人生實在太無趣了，以至于他現在竟然萬般希望自己也能碰到這樣一條錦鯉。無論是吃掉他也好，毀了他也罷，他都心甘情愿地隨著錦鯉的心意而去。
可是他等了很久，卻一直沒等到再來一條錦鯉踴躍出湖面來撕咬他。
終于，就在秦衍疲倦勾唇，自嘲地開口說：“我無所求，只求……”
一死。
幽冷的湖面下突然再度踴躍出一條錦鯉，它先是親吻了一下蓮花花瓣，隨即它重重跌進蓮心，用自身重量將蓮花拉扯著往湖心而去。
秦衍怔了怔。
不知為何，他感覺全身早已冰涼的血都跟著那條錦鯉翻涌沸騰了起來，他明明不知道湖底是怎樣的世界，卻還是本能地想隨著那條錦鯉而去——
“我本無所求。”半晌，中年男人聽到秦衍似乎染了層饒有趣味的笑，他說，“但若真有來生，就求在我這死水一般的人生里出現一個人吧。”
出現一個像這般挾咬著蓮花的錦鯉。
吃掉他也行。
愛他。
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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