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薛釗驚奇道:“原來蛤蟆也會咳嗽啊。”
香奴瞪著烏黑的眼睛道:“道士說的不對,蛤蟆原本就會咳嗽。”
“你見過蛤蟆咳嗽?”
香奴想了想,搖頭。
薛釗嘖嘖兩聲,左手掐訣,右手劍指一點,綁住蛤蟆嘴的細繩繃斷,隨著一聲巨咳,一物從蛤蟆嘴中吐出。
看著好似破損的布囊,薛釗彎腰檢視,卻見那布囊是米皮做的,內中包裹的是氣味刺鼻的胡椒粉。
薛釗哭笑不得,感嘆道:“門上酸堿中和,房里蛤蟆灌胡椒幫嘴……江湖把戲,真是下作。”
香奴懵懵懂懂。能讓她懼怕的東西有很多,比如脾氣暴躁的白額山君,再比如那日斬傷她的金甲陰兵。
蛤蟆咳嗽、門扉自響這類形而上的東西,偏偏不在她的恐懼范圍之內。
于是她不解道:“道士,這樣有什么用?”
“對你我自然沒有,可換做尋常百姓,只怕就要嚇得落荒而逃。”
“然后呢?”
“然后?”薛釗起身,用腳尖輕輕將大蛤蟆挑出門外:“然后自然去尋那下作之人,它聽之任之,乖乖獻上錢財。”
說著,薛釗又尋了抹布,將門扉上的油膩擦掉。
香奴尋思了一番,想到了白額山君座下的老狐貍,平素總借著白額山君的名頭欺負香奴等小妖,直到白姥姥點破,香奴才知道大多數時候老狐貍都是訛詐。
她脫口而出:“老狐貍!”
薛釗合掌贊許道:“咦?香奴近來很有長進,總結的不錯,那下作之人的確是個老狐貍。”
真是有趣,阻了偷兒行竊,勾欄里形似打行的閑漢卻用這種手段報復。
遠處傳來兩聲咳嗽,雨聲遮掩下,那大蛤蟆已經悄然走遠了。繼而一聲驚呼,聽著好似隔壁的杏花娘,也不知小女娘又惹了什么事。
薛釗哈欠連連,踱步進屋:“睡覺睡覺,旁的明日再說。”
翌日。
風雨停了,鉛云卻不曾散去,整座城籠罩在晨霧之中。
推開窗子,入目的是半座云山霧罩的山城,入耳的是蜩螗羹沸般的人間聲響。
一半好似仙境,一半還在人間,薛釗頓時覺得好生有趣。
方才潦草的與香奴吃過早飯,外間便有故人造訪,卻是此前登門的玄機府供奉白萬年。
薛釗客氣將其讓到廳堂,奉了香茗,各自落座后白萬年才笑著道:“昨日在下就要來尋薛仙長……”
薛釗趕忙道:“白道友莫要客氣,仙長之說我是不認的,還請以道友相稱。”
“也好,”白萬年含笑應承,繼而道:“奈何昨日收到黔地文書,說有魔教妖人流竄巴蜀。忙日一日,到今早才騰出空閑。”
說話間,白萬年自懷中取出一塊羊脂玉牌,輕輕放在桌案上,又推到薛釗面前:“玉牌造好了。”端起茶盞飲了兩口,他又說:“道友這兩日可曾逛了渝城?”
“胡亂逛了逛,李家瓦子極為有趣。”抄手將玉牌拿在掌中,那玉質如凝脂,其上雕了雙魚,看著與尋常玉佩并無差異。
薛釗心中暗想,此物倒是可以尋常佩戴。他將玉牌收好,問道:“白道友,昨日我去荒貨街想要尋一柄趁手的長劍,可惜遍尋不見,道友可知何處還有售賣?”
“長劍?”白萬年略略思索,旋即道:“尋常劍器料想道友也看不上,不如去青城走一遭,說不得會撞上機緣。”
“青城?”
“青城劍修天下聞名,其中朝陽洞尤擅打造法器。”
“受教了。”
薛釗若有所思。法劍自然讓人心生向往,他便想著等尋了一塊龜甲,再去青城走上一遭。
一盞茶飲盡,白萬年起身告辭:“薛道友,在下俗務纏身,就不久留了。”
薛釗起身相送:“既然道友公務纏身,那在下送道友。”
將白萬年送出門外,薛釗回身就聽得隔壁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扭頭就見杏花釀正嘟著嘴將一床被子晾曬在竹竿上。
他笑著問道:“杏花釀,今日陰天,怎么這個時候晾曬被子?”
原本只是尋常問了一嘴,哪里想到杏花釀頓時漲紅了臉面,沒好氣的啐道:“要你管!”
火氣這么大,吃了槍藥了?
薛釗正要拔腳回屋,杏花娘卻急走兩步湊道墻根,踮著腳緊張兮兮問道:“釗哥兒……那個……唔,你這房里,果然沒聽見怪聲?”
“沒有啊。”薛釗奇道:“杏花娘為何這么問?”
杏花娘繃著小圓臉壓低聲音道:“我……我昨夜如廁,剛要解手就聽墻后有老翁咳嗽!嚇得我提著衣裙就跑了回去!”
薛釗瞠目,原來昨晚那聲驚呼是杏花娘如廁時聽見了大蛤蟆咳嗽。那晾被子……剛要解手就提著衣裙跑了回去……這是尿床了?難怪自己隨口問出,會惹得杏花娘這么大反應。
薛釗強自憋笑,咳嗽一聲正色道:“你肯定聽錯了,哪里來的老翁咳嗽,我是從沒聽見過的。”
杏花娘滿臉狐疑:“釗哥兒不是哄我?”
薛釗舉手發誓:“確實沒有老翁咳嗽。”畢竟咳嗽的是大蛤蟆。
杏花娘繃緊的小臉松了松,囁嚅道:“那許是我聽錯了。”頓了頓,她又羞赧起來,扭捏道:“那釗哥兒你去忙吧,我……我也去忙了。”
目送杏花娘一路瘋跑鉆進自家屋內,旋即便有女子呵斥道:“多大的人了還尿床,真不知羞!”
緊跟著是杏花娘跳腳的聲音:“娘!你再說女兒就投井自盡!”
“要死死遠些,莫臟了井水。姑娘家誰像你這般瘋瘋癲癲,也不知來日能不能嫁得出去……杵著作甚?快去喂了雞鴨!”
“不去!”
“咦?好大的脾氣,勞資蜀道山!一,二……”
杏花娘噔噔噔又跑出來,抬眼就瞧見看熱鬧的薛釗,本就羞紅的小臉頓時漲得好似猴屁股,杏花娘怒道:“釗哥兒!勞資再理你就是小狗!”
薛釗眨眨眼,頓時扮出莫名其妙的樣子道:“為何啊?”
“你……你偷聽!”
薛釗臉上愈發迷惑:“那么小的聲音,哪個聽得真切?”一甩衣袖,薛釗負手而行:“莫名其妙!”
此時不走,只怕要糾纏不清。
留下疑神疑鬼的杏花娘胡思亂想,薛釗進到堂內,就見香奴扒在桌案上擺弄著那玉牌。
“喜歡?”
香奴道:“石頭好看。”
薛釗走近,將吊繩緊了緊,掛在了香奴脖頸上。他想著,有玉牌傍身,自己不在時那些降妖除魔的和尚、道士總不會輕易將主意打在香奴頭上。
薛釗洗了碗碟,香奴擺弄了片刻便沒了興趣,悄然爬到灶房問道:“道士,今日去哪里?”
“李家瓦子。”
香奴粗大的尾巴擺動兩下,昂揚道:“去吃好吃噠!”
“去報仇啊。”薛釗在抹布上擦干手上水漬,咬牙道:“用綁嘴灌了胡椒粉的蛤蟆來惡心人,總要那家伙好看。”
香奴不在意報仇不報仇的,只道:“那能順道買些甜燒白嗎?我看前日那書生吃得很是香甜。”
薛釗無奈應承下來。
所以人為萬物之靈,先天便有靈智。余下花草樹木、飛禽走獸,能開啟靈智者可謂鳳毛麟角。
香奴不記得自己幾度寒暑,只記得有靈智以來,竹子開了兩次花。箭竹一甲子開一次花,薛釗也不知開啟靈智至今,香奴是恰好過了一甲子,還是過了兩甲子。
便是如此,香奴依舊懵懵懂懂,所思所想無外乎吃喝,好似三、四歲的孩童。
一個時辰后,薛釗帶著香奴又出現在了李家瓦子。
正是上午,加之霧氣籠罩,難得的瓦子里商販比游人還多。
薛釗信步而行,四下巡梭,找尋那假道士的蹤跡。行不多遠,遠遠瞥見角落里聚集了幾人,而后熟悉的聲音喝道:“諸位且看好了!”
薛釗瞥見那假道士裝模作樣的腳踩禹步,揮舞桃木劍,挑起一張黃符,出劍指一點,喝道:“疾!”
那黃符無風自燃,桃木劍攪動,一團火落在一根粗壯的紅燭上,燭芯點燃,只須臾便在周遭泛起彩虹來。
假道士負劍吐納,睜眼看向一人:“如何?”
“這這……果然是神仙手段。”
“徐半仙名不虛傳啊。”
當面之人恭恭敬敬拱手行禮,解下錢囊奉上碎銀:“道長本領高妙,在下愿賭服輸。還請道長指點迷津,如何破這血煞……”
假道士撫須而笑:“此事不難,你……恩?”
假道士看見湊到近前的薛釗,頓時笑意更濃,說道:“小哥頭頂陰氣如墨,近來必定招惹了邪祟,可要貧道指點迷津?”
薛釗遙遙頭:“不是。”
“嗯?”
薛釗抬手,劍指點在假道士眉心處:“我為報仇而來。”
劍指收回,假道士好似癡呆一般怔在原處。薛釗卻是再不理會,轉頭就走,而后在一處茶攤尋了個座位,點出銀錢要了一壺雀舌,邊飲邊等候。
角落里幾人看著呆滯的假道士議論紛紛,偶爾扭頭看向薛釗指指點點。
一杯茶飲盡,角落里驟然喧鬧起來。
“什么味道?誒呀,徐半仙怎地尿了?”
“哪里是尿了?簡直就是屎尿橫流!”
便在此時,假道士陡然委頓在地叩首不止:“饒命啊,饒命啊,小老兒再也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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