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盡一杯酒,殺人都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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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荒廟。
斑斑血跡好似梅花,星星點點。尸首五具,那是江湖上小有名號的劍南五賊。
他靠坐柱前,再無一絲一毫的氣力,目光逐漸迷離,或許便要死在此處吧?
風雪中有車馬轔轔近前,一盞燈籠晃在面前,繼而有人喊道:“部堂,這還有個活口!”
蒼老而衰敗的聲音自車內傳來:“好歹是一條人命,先救下來,若活了,送去衙門審一審。”
思緒收回,李榮想著,那大抵是十二年前的事了吧?欠下救命之恩,又厭倦了江湖,他從此便藏身柴府,護佑著這一大家子。
部堂臨終前,李榮曾起過誓,如今卻成了笑話。柴宗文、柴世良死了,便死在這府邸之中!
胸口涌過憋悶,李榮看向端著的酒盞,繼而猛地摔落。
擺弄石鎖的李大洪駭了一跳:“教頭?”
李榮提了白蠟桿,返身便走。
“教頭要去何處?”
“四下走走。”
府中情形,他十二年前便洞悉于心。他一路沉默而行,出得校場,沿小徑而行,過了石橋,不遠處便是敬思齋。
緩步而行的李榮突然止住腳步,朝著敬思齋望去。敬思齋的門前,立著一主一仆,背負書箱、行囊,手中撐著竹傘。
他沉聲問道:“馬世清要走?”
隨行的李大洪道:“昨日就跟夫人請了辭……說是這兩日就回鄉。我還以為馬書生要等到天晴了再走呢。”
李榮沒應聲,目光掠過馬世清,反倒緊緊盯著身形矮小的書墨。
柴四自角門奔回,近前道:“表少爺,車馬準備停當了。”
那馬世清負手門前,嘆息道:“可惜不能與薛兄辭行。”
書墨催促道:“公子還是先上車吧,莫要耽擱了行程。”
“嗯。”
馬世清沉吟一聲,扭頭緩步朝著角門行去。
二十幾步外,李大洪摸著下巴道:“教頭,那書童早就試過了,不像是會武的。”
“不像跟不是,可是兩回事!”
話音落下,李榮提著白蠟桿陡然發足狂奔!
“誒?教頭——”
李榮奔行極快,眨眼便到了那一主一仆身后。白蠟桿掛風橫掃,嗡的一聲便直奔馬世清的后腦海砸去。
“公子!”
間不容發之際,竹傘收攏,方寸之間點在白蠟桿桿頭,出手的卻是那背著書箱的書墨。
白蠟桿略略收回,分心便刺。
哆哆哆——
須臾之際,白蠟桿便與那竹傘交擊了十余下。
柴四與馬世清盡數發懵,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
李榮忽而收了白蠟桿,擺出架勢道:“五點梅花棍,上次被你蒙混了過去,這次又怎么說?還敢說你不會武?”
馬世清焦急道:“這……這……李教頭,這其中是不是有誤會?”
書墨咬牙舉著竹傘,傘面已被白蠟桿抽得破敗不堪。此時卻不等馬世清再說什么,一聲發喊,端著竹傘便沖向李榮。
“想死?沒那么容易!”
白蠟桿一振,顫出無數棍頭,略略格開竹傘,一棍頭點在胸口。書墨憋悶,還不待反應,白蠟桿抽將過來,書墨打著璇子栽在泥水之中。
書墨兀自強行爬起,身子剛撐起一些,張口噗的一聲吐出血來。繼而棍頭停在喉頭前,李榮瞇著眼道:“李大洪,給我拿下此賊,送與小姐審問!”
馬世清忙道:“李教頭,這……”
李榮虎目一掃:“有其仆必有其主,將這書生一并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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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堂里,鼓、鐺、鈸、鐃混著木魚聲,隨愿往生經合著地藏經,煙火繚繞、香云裊裊。
菘藍起身碎步到堂前附耳聽了小丫鬟一嘴,神色一變,返身快步而回。
“小姐,李教頭說擒了溺殺劉陳氏的兇手!”
一旁的柴世仁扭頭觀望,柴如意將紙錢丟入火盆,起身便走。自靈堂出來,穿宅過院,到得中路三進院,便見堂前捆著馬世清與書墨,李榮與一干護院手持兵刃,在一旁虎視眈眈。
瞥見柴如意,口中塞了麻布的馬世清嗚嗚做聲,柴如意卻是不理。
她徑直到李榮面前道:“李叔,賊子……”她目光先是看了看馬世清,又停在嘴角殘存血跡的書墨身上:“……是他?”
“十有八九。”李榮沉聲道:“此人擅五點梅花棍,出手狠辣。先前我暗中試探,此賊裝作不會武,險些被他蒙混了過去!方才我出手偷襲馬世清,此賊這才顯露行跡!”
柴如意點點頭,行到書墨身前,俯視道:“為何要害我父兄?”
書墨嗤笑一聲:“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小的先前知道李教頭尋那兇手,怕引火燒身,這才裝作不會武……”
不待柴如意說話,李榮便上前一步捏住書墨肩頭,道:“小賊,你可知我那槍術不過是后學的,家傳的乃是分筋錯骨手?”
“啊——”書墨痛苦哀嚎,額頭上瞬間沁出豆大的汗珠。
李榮又道:“事到如今,我勸你如實道來。否則休怪我一寸一寸卸了你的骨頭!”
“啊——說!說便說!”
李榮撒手,書墨喘息著,抬頭看向柴如意:“不錯,劉陳氏是我殺的,你父兄也是我買通劉陳氏下的毒!”
柴如意身形略略搖晃,菘藍趕忙上前攙扶。
柴如意木然問道:“總有緣由吧?為什么?”
“為什么?就因為你!”書墨好似豁出去了,嚷道:“我家公子何等人品?就為了情誼要入贅柴家!偏偏你們柴家從未正眼看過我家公子!我替他不值!
實話告訴你,那番芙蓉下在雪花雞淖里,我本想毒死的是你!誰知天不遂人愿,你這惡婦不吃,反倒送給了你父兄。哈哈……活該你有此報應!啊——”
李榮又捏住其另一肩膀,柴如意以眼神示意,李榮哼了一聲才撒手。
她看向馬世清:“此事……馬世清知曉嗎?”
“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此事與我家公子無關!”
柴如意沉吟了下,點頭道:“好,我信你。”
扭身,她掙脫菘藍攙扶,踉蹌到一名護院身前,探手抽出腰刀,回身高舉便胡亂劈下。
“啊——”她喊得撕心裂肺,腰刀舉起又落下,如此反復,血跡飛濺,將頭臉、一身素衣沾染得血跡斑斑。
李榮上前,一把托住刀柄:“小姐,此賊已死了。”
她身形踉蹌,卻再次推開過來攙扶的菘藍,踱步到馬世清身前,探出左手,馬世清頓時駭得連連后仰。
滿是血跡的手一點點靠近,扯下口中麻布。
“表兄,你……不知情?”
馬世清駭得連連搖頭:“不,不知……如意,你信我,我的確不知啊……”
一聲呼喊自身后傳來:“如意,你在做什么!”
柴夫人在丫鬟、婆子攙扶下,自后宅疾行而來。
柴如意回頭觀量一眼,待再看向馬世清,卻見這書生已經渾身顫抖,淚如雨下。
當啷——
腰刀跌落,柴如意嘆息道:“我便當你不知吧。從此以后,你是你,我是我,馬家是馬家,柴家是柴家。”扭頭看向李榮:“李叔,送他出府。”
“好。”
柴夫人疾行到近前,看了眼血肉模糊的書墨,眼一翻便暈了過去。
柴如意身上脫了力,心中空空,也不理會身后的慌亂,只是垂著手一步一踱地朝前院行去。
俄爾,她步入靈堂,又跪在原地。撿了一把紙錢丟入火盆,看著升起的火焰,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柴世仁扭頭觀望,頓時被渾身是血的柴如意嚇了一跳。
柴如意看向他,木然的面孔忽地綻放出笑意:“莫怕,姐姐方才替父親與兄長報了仇。”
“哇——”
柴世仁爬起來就跑,頭也不回的奔出了靈堂。
紛亂的心定下來,柴如意只覺平生從未如此快意。今日已是十八,明日便是十九,既如此,臨死前總要快意一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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