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我男人當時都習慣了在港城的生活，這邊的確比內地要繁華很多，只要肯吃苦，機會也多，再加上大寶太小，我肚子里又揣了一個，我們都不想再冒險了。”
“所以都勸她，安心留在港城，不要再賭了，我們兩口子賺的錢，只要省著點用，足夠養活一家人，她只要在家好好帶孩子就行了。”
“但婆婆不聽我們的，她當時已經賭上癮了，一日不上牌桌手就癢得慌，我們賺的那點錢，根本不夠給她揮霍的，所以執意要走。”
“我跟我男人怎么攔都攔不住……”
“只不過臨走前，她說她在老家的某個地方，藏了一封信，說要是她有個三長兩短，就帶著那封信去京城，找她老東家的大少爺，只要跟大少爺轉告一句話，大少爺就會幫她報仇……”
“她說那話時，眼中閃過的惡毒和諷刺，是我跟我男人從沒見過的，把我們倆當時都嚇著了，心里直覺沒有好事……”
“果然，她人還沒離開港城，在碼頭，就因為被賭場追債，意外落海溺亡了。”
“那時候我們才知道，她欠了賭場一大筆錢，不得不逃回內地。”
“賭場的人帶著她的尸體，找到我們倆威脅還錢，我跟我男人當時走投無路，差點被逼得帶著孩子跳海……”
“最后大概是賭場的老大見孩子太小，起了惻隱之心，只問了一句，婆婆有沒有給我們留下什么財物或東西？”
“我們倆都搖頭，說我們從北方帶來的財物在路上就被搶了，剩下的那點零碎，也都在出租屋里了。”
“賭場老大就讓人把我們出租屋里的東西都搜羅走了，連一張紙片都沒給我們留下。”
“臨走前他說，既然人已經死了，這筆賬就一了百了，他們也不是那么心狠手辣之輩。”
“還告誡我們，遠離賭博，安分做人，好好把孩子養大才是正道。”
“最后又警告一句，說像我們這種偷渡到港的人，最好不要再想著跑回去，不然一律要被當做叛徒，抓起來挨槍子兒……”
“我跟我男人都連連保證，一定聽話，他這才放過我們。”
“事后，我跟我男人替婆婆收尸后，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氣。”
“因為我們倆都清楚，婆婆那些意外之財，來路不正，拿在手里是會燙手的，也不知道婆婆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才得來的。”
“她得到這種結局，不知道是不是報應？”
“還有賭場老大帶著人搜我們出租屋時，尤其注重那些書本紙張……”
“連墻角屋頂這些任何可能藏東西的地方，都沒有放過。”
“我跟我男人想到婆婆臨走前說的那封信，直覺這事沒有那么簡單。”
“但我們倆都是老實人，也是手無寸鐵的白丁，我們還要養孩子，一點都不想去沾染是非。”
“所以那之后，我們倆都默契地再沒提過這事……更沒想過去找什么貴人……或是去找那個付家大少爺替婆婆報仇……”
這時，屏幕外有聲音問道：“當年你婆婆讓你們轉告付家大少爺的那句話是什么？你還記得嗎？”
老太太突然咧著沒剩幾顆牙的嘴笑了，“我當然記得，因為她說得沒頭沒尾的，還有點好笑。”
“什么鳩占鵲巢的鳩，怎么能容忍鵲還呆在窩里……”
“我跟我男人當時都一頭霧水，但婆婆說，不用我們明白，只要我們原樣跟少爺轉述就行。”
鏡頭晃了晃，屏幕外的聲音又問：“那她告訴你們的那封信，你們后來去取了嗎？”
老太太緩了緩，才點頭，“取了。”
“但那都是很多年之后的事了。”
“我男人生病了，治不好的那種，他說，人生最后的時間，他就想回老家看看，給他爸墳前添把土……”
“我和孩子就帶著他回去了。”
“老家的房子早垮了，長滿了雜草……他在那里過完了最后的時日，也讓我們把他葬在了那里。”
“其實回去后，我們倆就悄悄把婆婆說的信，找了出來……”
這時，畫外音又連忙問道：“信上都寫了什么？你還記得嗎？”
老太太渾濁的雙眼，緩緩眨了眨，看向來人。
好一會后，才突然問：“當年的付家大少爺是叫永裴嗎？”
畫外音默了默，才答：“不是，他不叫這個名字。”
老太太愣了一下，長嘆一口氣，神情居然帶著幾絲蕭瑟和悲傷。
“看來我這輩子，估計是等不到將那封信交給那個叫永裴的人了……”
“罷了……罷了……”
“我也沒幾天活頭了，能在走之前把這封信托付出去，也算是了了我和我男人的一個心愿……”
來人聲音一喜，“那封信還在嗎？你能給我看看嗎？”
語氣帶著幾分不確定。
畢竟，已經過了太多年。
老太太看了他一眼，顫顫巍巍站起來，丟下一句，“等著。”
然后，杵著拐杖，佝僂著背，慢慢走回屋。
不一會，她就拿出一個牛皮紙文件袋，交給來人。
來人打開文件袋，從中取出一張經過塑封的泛黃紙張，鏡頭在上面一掃而過，只依稀可見模糊的字跡。
但仍能看出，那是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
字跡娟秀端正。
肯定是女子所書。
又聽老太太說：“那封信我們當時打開看過，里面就只有這么一張，哦，不，大半張紙。”
鏡頭懟近了紙張，的確見下方邊緣處有撕裂的痕跡。
“時間久了，紙張越來越脆，我怕最后保存不下來，前些年就拿去做了塑封。”
“當年，我跟我男人都不識字，又不想連累孩子，就悄悄謄抄了一份，拿到外面去問識字先生。”
“才知道，這應該是一位姑娘，約她的心上人，一個叫永裴的小伙子，一起私奔的情信。”
“上面寫了見面的時間和地點，是午時三刻，在一個碼頭。”
“只不過，有一點……”
老太太說著，伸出布滿皺紋的手，指給來人看。
“你看這封信最后面的兩句話……”
來人輕聲念出來：
“倘若日落之前不見你，那我便心中明悟，你已做出選擇，我亦不會強求，會坐今晚最后一班輪渡離開。”
“今日一別，此生，不復相見。”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