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為美好群星獻上祝福 > 第五百九十四章 證明
  還是由燎原尚且天真時自己說出來的,就是以太龍擁有將自己的意識,投影到血脈相通的同族體內的能力。

  至于這種能力究竟是有何用處,這連燎原自己都沒有搞清的問題,當然絕難考究。

  目前較主流的說法,是巨龍可以憑此繼續延長祂本來就悠久到幾乎永無盡頭的生命——隨便將意識投射到祂的一個子嗣體內,巨龍就能一掃如今的衰老,再去經歷一次悠久無盡的青春。

  很符合邏輯,就拿人來說,許多人是越年輕越不畏死。可以毫不猶豫為了某件事拋頭顱灑熱血,無論那件事是重于泰山還是輕如鴻毛都是一樣。

  從戰場上稚嫩士兵們向敵人無畏的沖鋒,迎接自己的光榮犧牲;到街頭毛都沒長齊的混混互相下死手的打架斗毆,只為呈一時的血氣,都是如此。

  可當人年紀漸長,漸漸衰老,無可避免的離死亡越來越近時,對死亡的畏懼反而會越來越濃烈,壓的人喘不過氣。

  所以才有這么多老年人被保健品廣告欺騙,或者本不迷信,但到晚年卻開始吃齋念佛;才會有這么多年輕時雄才大略的皇帝晚年陷入昏庸,天天求丹煉藥。

  順著這個思路往下捋,巨龍如今雖然衰老,卻依舊不愿將身體替換的原因也能得到解釋。

  無他,就是其誕下子嗣目前沒有一頭成熟,身體強度不足。以太龍長壽如斯,代價就是幼龍需要的生長周期,也長到令人瞠目結舌。

  一頭幼龍若離開了燎原的保護,那左吳和其他政權的頂尖戰力想想辦法,都能嘗試去獵殺。

  而巨龍現今的身體衰老歸衰老,可經歷了百億年的沉淀,除了圓環或者織縷這些神靈的手段,俗世間還真沒有一種方法能奈何得了祂。

  直至目前一直是這樣。但是,前來挑戰巨龍本身的挑戰者,也是從未中斷,川流不息。

  可惜大江大河總有干涸的一天,銀河殘破,所謂的挑戰者也斷了源頭。若挑戰者們是流水,富有生機的“流水”終究沒有沖垮巨龍這道衰朽的的山峰,流水斷絕,山還在佇立。

  若無意外,黛拉很有可能是近來最后一個站到直視巨龍的擂臺上的人了。巨龍從來都是新帝聯最大的假想敵之一,理所當然,蟲娘也無數次閱覽過有關祂的報告。

  小孩子總是愛幻想,黛拉也不例外。她也無數次幻想過自己能獨自干掉巨龍,然后趾高氣昂的在離姒和夕陽面前昂首晃來晃去,得到她倆的敬仰。

  可惜,當時。

  蟲娘向來藏不住心事,黛拉陶醉在自己瞎想中的表情很快迎來了離姒和夕陽的警覺。三小只很快打成一團,在一陣“嚴刑逼供”下,黛拉很快向自己的朋友供出了她的“不懷好意”。

  當時離姒和夕陽聽了,只是面面相覷。

  離姒愣愣:“……嘩,沒想到你還挺野心勃勃的嘛。”

  夕陽一個勁的搖頭:“野心勃勃?我看是不自量力。”

  黛拉有些不服氣:“怎么,你們不信我能做到?”

  然后,倆姐妹同時對視,又同時搖頭。

  蟲娘有些暴跳如雷,這回四只手一起上陣:“啊!你倆怕不是以太龍派來的奸細。”

  離姒胡亂還手,邊抵抗邊說:“可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我還想問呢,伱怎么就這么有信心?”

  為什么有信心?

  黛拉記得當時的自己聲音不自覺的變小了不少,幾乎是囁嚅著說:“……因為,我和以太龍算是……敵我同源嘛。”

  被她倆壓住的夕陽好不容易把頭鉆出來,咂舌說:“姐你壓到我手了!另外黛拉,平時咱們看漫畫,你說你最討厭血統論的橋段,可到頭來,你能想的方法怎么還是和血統掛鉤啊?”

  黛拉記得自己當時的聲音越來越小:“……我的血脈……是親媽媽和爸爸給我的禮物,能發揮作用,我還是……高興的。”

  接著。

  三小只的話題不知不覺變了,離姒和夕陽湊在一起,用她倆平時聽離婀王的只言片語,幫黛拉參謀怎么對付巨龍。黛拉端坐,還認認真真的記了筆記,對自己朋友的稱呼也變成了離老師和夕先生。

  可今天。

  蟲娘便發現離老師和夕先生的教導點用沒有,站上直面巨龍的擂臺,還真只能靠自己血脈帶來的,那種模模糊糊的感覺。

  黛拉的思路很簡單——自己與以太龍是敵我同源。巨龍可以將意識投射到祂的子嗣身上,竊占年輕的軀體。那反過來,自己能不能取代祂原本的意識,就像自己對原蟲女王所做的一樣?

  投射意識的本事,蟲娘認定自己已經駕輕就熟了,那位叫蓋瑞的蟲人一直是自己的備用軀體,自己經由無數次訓練,越來越熟練。

  再加之還有原蟲女王珠玉在前,來自銀河之外的天災也成了自己的部族,簡直是令人驕傲的成就。

  那說不定……自己面對巨龍,說不定真的有勝算?

  黛拉這么想,也在大汗現身,馬媽媽和爸爸被脅迫的婚禮即將開始時,便終于開始嘗試向巨龍投射自己的意識。

  結合上次面對索林原蟲女王的經驗,黛拉覺得竊占身體的過程,就是在一片由“意識之海”構成的擂臺上,把“敵人”撕碎,吃掉,就這樣而已。

  今天面對巨龍也該差不多。

  黛拉按下心中對姬稚和左吳的擔憂,也按下對自己即將前往銀河之外的不安,意識投射。

  然后,恍惚間。

  蟲娘覺得自己已經來到了擂臺上,可在朦朧的意識之海中,她卻沒有見到自己的敵人在哪里。

  甚至這片“擂臺”也是無邊無際,像個延展到了無限遠處,看不到邊的鏡子一樣。低頭,黛拉在鏡子上看到自己的倒影。

  本該只存在于幻境中的“意識之海”還是頭一次如此具象化。黛拉疑惑,在鏡面上蹲下,去觸碰自己的倒影。

  就是這么一碰。

  便是山呼海嘯,天地變色。

  黛拉驚覺,終于發現這片無邊無際的鏡面海洋就是以太龍的意識本身!海嘯之下,自己連被卷入其中的小小葉片都算不上。

  這輪宇宙的年齡是一百一十四億年,以太龍是自這輪宇宙誕生時的大爆炸中存活下來的生靈。

  一百一十四億年的滄海桑田頃刻向黛拉腦海中涌入,甚至還有比這更遙遠的上幾輪宇宙的秘辛。

  還有巨龍那悠長到不可思議的幼年,青年,壯年,乃至如今垂垂老年,卻依舊能繼續悠久的老年……

  還有這一輪乃至前幾輪宇宙中,那些一個又一個輝煌到不可一世,現在卻連飛灰都不再存在,他們的歷史,他們的輝煌,現今只留在了巨龍腦海中的一角,又在祂的衰朽中漸漸溶解,模糊。

  文明能被以太龍記住,何其幸運?黛拉瞥見了以太龍曾照料過無數文明,連燎原都只是其中之一,甚至,燎原都不是這些被照料過的文明中表現得最好的,也不是最純粹,或者最有野心的。

  某種意義上,巨龍已經是時間的本身。

  可若連燎原這樣的文明都無法予時間以深刻的印象……

  那自己的努力還有什么意義?

  然后,蟲娘驚覺,自己絕不該有這種想法,難道是目睹了自己絕不可能戰勝的對手,繼而讓自己頹唐?

  這只是經由觸碰下的瞬間驚鴻一瞥而已,就差點讓自己腦海便炸裂,蟲娘后怕,自己只有幾歲的人生能被這一百一十四億年徹底淹沒,全部取代,輕而易舉。

  這樣,被奪去身體的就是自己了,最可氣的是巨龍可能意識不到祂取得了其漫長人生中又一次令其厭倦的勝利。

  黛拉知道,趕緊把“手”從廣袤無垠的意識之海中抽回來,才是明智之舉。

  可她不甘心。

  恍恍惚惚間,環境中的擂臺和現實中,距離自己不遠的爸爸和馬媽媽的模樣交織在一起。

  自己要離開他們了。

  離別的景象卻和自己想象中不一樣。

  黛拉咬牙,幻想中,總該是自己完全掌握了操控索林原蟲的方法,就像從學校畢業一樣。

  在自己的力量下,為爸爸了結所有后顧之憂。從而得到了“畢業”的證明。

  ……也意味著自己也終于成了父母的驕傲,才能沒有任何后顧之憂的出發,啟程。

  絕不該是如今這樣,這么的急匆匆,自己在爸爸眼里還是個需要人照顧的小孩子,遠沒有到可以獨立的時候,就要這樣離別。

  不該這樣的。

  自己想要彌補,可該如何彌補?如何證明自己已經長大,至少能了卻自己的一點心愿?

  戰勝巨龍可能是最后的機會了。

  ……哈,黛拉忽然自嘲,覺得自己迄今為止都在追求別人的認可。從一位又一位補習班老師那里得來高分,去努力做個“乖孩子”。這一切是為了什么?

  究其原因,不就是想讓左吳,讓爸爸承認自己已經變成了成熟穩重的大人?

  黛拉咬牙,又一次把手狠狠插入這片無邊無際的意識之海,又開始被那一百一十四億年的歷史沖刷。

  長大?成熟?穩重?

  還有離別。

  為什么沒人告訴我,想要做到這些,達成這些,證明自己已經做到了這些,會這么這么的,如此的困難!

  哈哈。

  面對困難,最簡單的方法就是逃避唄。自己只要切斷意識的投射,回到現實,窩在墻角,然后繼續被饑餓折磨到虛弱,繼續靠在二公主肩膀上,等待結局到來。

  爸爸一定是最后的勝利者。

  自己只要窩在他懷里,一言不發,然后默默踏上前往銀河之外的旅途,并接受這一輩子將不再能與爸爸重逢的命運就好了,多么輕松。

  但我不愿意。

  不愿意在最后關頭,給爸爸留下的印象依舊是自己是個戰勝不了饑餓的小孩,讓這永遠無法重逢的歲月中,讓他牽腸掛肚。

  自己必須得證明些什么。

  證明。

  ……饑餓?

  宛如手背觸電時被電擊彈開一樣,黛拉只覺得腦海像被雷電貫通一樣。

  自己正被來自索林原蟲部族的無邊饑餓折磨,這饑餓簡直可以說是銀河最深邃的饑渴。

  饑渴驅使索林原蟲跨越宇宙的幽深,只為了吞噬一個又一個星系,完成一時的飽足而已。

  饑餓本就無邊無際。

  那倘若,讓索林原蟲的無盡饑餓,注入以太龍的無邊歲月中去呢?

  黛拉的呼吸漸漸粗重,而后小小的臉上浮現一抹狂熱。自己暫時能控制原蟲的饑餓只是因為自己切斷了原蟲女王中樞神經中的大部分神經元而已,想要恢復,也輕而易舉。

  誰都不知道作為無邊歲月和無盡饑餓間的橋梁會有什么后果,但黛拉年輕,恰恰是不計后果的年齡。

  原蟲的神經元恢復,饑餓蝕骨駭人。黛拉原本就風雨飄搖的意識轉瞬又被混沌和瘋狂充斥,只靠著最后一絲本能完成了與以太龍的無邊意識嫁接。

  兩個無限相接觸。

  在遙遠的遠處,激活了全部本能的原蟲蟲群齊齊發出一陣難以言喻的嘶吼。嘶吼像混亂不規則而又生銹的針頭,一根一根,扎進了以太龍的意識當中。

  黛拉忽然覺得一陣清明。

  高等數學告訴我們,兩個“無限”亦能比較。現在,是巨龍的一百一十四億年占優。

  可原蟲的無邊無際,幾乎是天災本身的龐然饑餓,又何時見過能讓其肆意撒野的廣袤意識?

  饑餓在增殖,以迄今為止的時光中那些以繁殖力著稱的所有蟲族或病毒都眼紅的速度增殖!饑餓是不詳的黑,以太龍的生命本像一條再也不會有波濤,已經死亡的大海。

  現在。

  海面上竟然泛起了一點漣漪。

  這對以太龍來說是……久違到已經陌生的感覺。生命最原初的本能就是繁衍,繁衍需要能量,想要能量就必須進食。

  以太龍那幾乎忘了功能的嘴,在這久違的本能下張開。祂只是張嘴而已,動靜之大,已經不亞于銀河諸文明巨構的發射。

  由此,才讓鏡弗的戰艦從龍嘴那里落下。

  左吳昂頭,他暫時還不知道黛拉經歷了如此的冒險,只是本能的被戰艦的下落吸引了注意力。

  鏡弗的教宗就站在船頭,他是海星人,瘦弱無比,卻屹立不倒的海星人。

  教宗朝大汗低語:“想要造一個在乎凡人的神靈?可笑!你看看織縷圓環,祂們真的在乎過我們個體的生命嗎?”

  大汗默然:“……我們只是文明的細胞。”

  “不可理喻!”教宗怒斥,接著他又朝左吳高聲:“管管你女兒!她可以了,告訴她已經做的足夠好了!否則,她最終會被原蟲的饑餓和巨龍的歲月給夾碎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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