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待在貝德爾其他區域就像是待在清水中，那么待在塞西爾區就可以視為待在下水道里了。
幸好昨晚沒來塞西爾區...不然覺都不能睡好......
蘇默在黑刺街下車，聞到的是讓人難以忍受的廢氣，他想起了自己與阿爾莎相遇的那個下水道，兩地的氣息差不多。
都讓人作嘔。
黑刺街同塞西爾區的其他街道一樣，寬闊的瀝青路旁并不是清一色的居民房，而是一排排的兩層低矮廠房，燈火通明的窗子正對街道，被熏黑的煙囪無止境的排放黑煙。
工廠內就像巨大的鐵肺呼吸，不斷發出轟隆隆的巨響。
而且街道也并不如意，穿著并不得體的人流從工廠進進出出，各種垃圾隨著人流而落地，被踢的七零八散。
沿著黑刺街走了一段距離后，蘇默才看見了一小段居民樓。
高矮不一，不過樣式大體相同，都是淺藍的石磚修筑，裝著配對的玻璃窗。
“這里非凡者很多。”
莉莉可絲跟在身后，提醒道。
蘇默站在路口，等著車輛通行，注意力卻放到了斜對面的‘黑刺槍械俱樂部’上。
這些非凡組織都喜歡用俱樂部當地點嗎？
手杖并未碰地，蘇默靜候著，直至交警揮下手中的指揮棒，他才跟著人群一同走過馬路。
行走之間，他突然注意到了前方的一位頭發稀疏，兩鬢斑白的老人。
穿著厚皮衣，身形佝僂，背部彎曲，上面背著一大捆金屬管道。
老人被壓的很低，整個背幾乎與其他行人的腰齊平。
他的每一步都走的很吃力，而且，他并沒有穿鞋。
仿佛被什么豁然擊中心靈，讓蘇默有了難以言說的觸動。
頒白者不負戴于道路矣...蘇默想起了從前書上的句子。
“去幫一下他吧。”莉莉可絲似乎也看不下去其他人的冷漠。
“這件好事你做不做呢？”影子饒有興致問道。
“反正現在沒有重要的事。”
蘇默嘀咕一句，走向前去。
他在老人面前止步，盡量露出一個笑容，“你好。”
老人停下了腳步，緩緩抬起頭。
“啊！”
一聲慘叫響起，老人受力不穩，朝后倒去。
他立馬爬起，確認背后的金屬管道沒有問題后，才松了口氣。
我笑起來有這么嚇人嗎？......蘇默內心吐槽著，主動向前，向老人解釋道：“不好意思，容許自我介紹一下，我是環境保護協會的記者，正在做關于塞西爾區環境的報道，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好...好的。”
老人結巴的說著，剛想去被那一大捆金屬管道，就被蘇默攔下。
他看見眼前這個體面人略有費力的提起他的管道，并且笑著說道：“我來幫你，要搬去哪里？”
老人愣了一下，旋即感謝道：“就在那里，謝謝。”
他不斷哆嗦著，指向對街的一座工廠。
領著老人，蘇默進入了沒有看守的工廠。
如同蜂窩似的煉鋼爐，幾十公尺高的淬火爐，發出著紅殷殷的光芒，穿著統一黑色制服的工人們上上下下，在這刺耳的喧囂和機械的吼聲中工作。
蘇默剛進來，一個制服明顯與其他人不同的男人就從簡陋鐵梯上跑下。
他臉被熏的通黑，不解的看著蘇默和他身后的老人，接過了那大捆鋼管。
他拖動著鋼管，朝著更復雜、錯綜重疊的鋼鐵猛獸中走去。
“你要問什么問題啊？”老人結巴的說著，身體還在發抖。
蘇默看著這一切，道：“找個好地方慢慢聊吧。”
走過幾個路口，蘇默帶著老人來到了塞西爾區少有的咖啡館。
咖啡館里人并不多，往往都是供塞西爾去的大老板們來消費。
推開門，蘇默隨意找了一個空位置坐下，老人不安的坐在了他的對面。
因為身處塞西爾區，所以咖啡館的隔音做的很好，蘇默坐在里面，只聽得到一點噪音。
“這里面可真暖和啊。”老人搓著手，感慨道。
蘇默微微點頭，起身去點餐的地方，要了兩杯熱紅茶，四條面包，一盤曲奇。
一共花費了兩百多提拉。
這里比外面至少貴了一倍！......蘇默面不改色的付完錢后，回到了位置。
“你，不問嗎？”老人的喉結蠕動，不自在的問道。
“你先吃飽了我再問。”等到食物到齊，蘇默只端走了一杯熱紅茶喝著。
“我？”老人感到詫異，不確定的問道：“這些我也能吃？”
“當然。”蘇默笑著回應。
老人一陣哽咽，道：“謝謝，謝謝，你是個好人。”
“不用急，你可以慢慢吃。”
蘇默說完，靜靜等待著老人吃完。
片刻，他隨便想了個問題，問道：
“塞西爾區的環境一直在變差嗎？”
他畢竟是以環境保護協會的記者為名，自然要問關于環境的問題。
“差不多吧。”老人慢慢咀嚼著長條面包，享受著難得的美食。
“這里的工廠太多了，但依舊有著很多流浪漢，比如我。”
“人力過剩嗎？”蘇默假裝思索，繼續問：“你為什么不離開塞西爾區，其他區域都有著教堂和救濟院，他們至少可以為你提供免費的食物和爐火。”
一說到這，老人眼中的沮喪顯而易見，他悲傷的開口：“我的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全被肺病奪走了生命。”
“我也想過離開這里，去其他地方試著找工作，可是那群警督根本就不讓我這種人離開塞西爾區。”
“沒有錢，也找不到工作，就不能穿的像您一樣體面，可以自由進出塞西爾區。”
“而且，冬天已經來了，塞西爾區的溫度至少比其他地方高一點，隨便找個工廠門口躺著，都很難被凍死。”
的確...塞西爾區...不，整個南區都很少下雪，不像其他區域，已經籠罩了一片純白。
蘇默從未做過記者的工作，能問的問題也就那么幾個。
他沉默了，看著街上那些面黃肌瘦的人，疲憊麻木的人。
座椅很軟，蘇默看著蜷縮著的老人，又起身去前臺買了幾根長條面包，并要了一個黑色塑料袋包裹起來。
一張面值一百的提拉和黑塑料袋被蘇默放在了老人腿上，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
“這些是采訪的費用，你一把年紀了，還是要注意身體，那樣的重活......”
“好，好的，謝謝，謝謝。”
老人十分誠懇的低頭致謝，當他在抬起頭時，蘇默已經離開了咖啡館，在人流中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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