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輕人叫公孫無忌。
其父如今在朝中身居高位,他卻沒有走上仕途,反倒是請了一個老道士去家里,跟著對方學了半吊子陰陽術。
雖說本事只有半吊子,但他修為卻已經到了練氣十二重。
只差一步。
便能步入‘觀山’之境。
算是燕寧最典型的紈绔子弟。
“行了,不開玩笑了。
你想知道鬼嬰的煉制方法,我也不是不能告訴你。
不過待會兒你可得告訴我為什么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說起來,這在陰陽術傳承中的陰術里邊有過記載。
只不過以人做鬼嬰……有傷天和,一般陰陽師只知其法,卻不會真的去做。”
煉制……
姬軒聽見這兩個字之后,臉上略微有些變化。
只是他沒有說什么。
便聽對方接著講道。
“鬼嬰成形,必要條件有三個。
一是充足的靈氣,這靈氣必須是屬陰,譬如月華之陰、地水之陰等。
你在的地方極為偏遠。
需要用到聚靈陣才能達到效果。
至于聚靈陣在什么地方……我覺得你應該有想法了。
二嘛……
是怨念。
嬰兒若是未出生就死了,那它的怨念必然是對未能出世的憤怒。
那種怨念蠻不講理,它的母親必然會一同化作鬼物傷人。
可既然你說變成鬼物的只有那嬰兒……那就說明鬼嬰成形的時候,它所怨恨的目標已經變了。
你說它擄走了那一家的丈夫,也就是它父親。
這就說明一點——鬼嬰所怨恨的目標,不……是鬼嬰被替換的怨念,其目標就是那個人!”
“這件事情,不是意外而是人為!”
姬軒瞪大了眼睛。
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激動。
嘴角也微微向上揚起。
但此言一出,公孫無忌卻是搖了搖頭。
“但也不盡然。
前些年燕寧花樓里一個花魁難產死了,被葬在了花樓包下來的墓葬里。
結果那地方靈氣充沛,未曾離體的死嬰化作鬼嬰,將它的生父活活燒死。
所以到目前為止,這只能算作一個猜測。”
姬軒笑容有些斂去。
那雙眸子里深邃無光,看向面前的半身虛影。
“所以說,現在我們討論的一切都只是猜測?”
“不,是既定的事實。
鬼嬰成形基本之其三——源頭,生母越是心中懷恨,腹中胎兒若是死了會繼承一部分生母的怨恨。”
對方言語沉穩而緩慢。
他似乎總是把話說一半就停在那邊,要看姬軒的反應。
至于姬軒,卻并沒有多少反應。
靠在書案邊上,面無表情地看著公孫無忌的臉。
對方隨即嘆了一口氣。
“唉。
好吧好吧。
沒想到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無趣。
明明連那種事情都做過了,我還以為你也已經改了性子。
花魁的孩子化作鬼嬰是一個巧合,那花魁下葬的時候據說其實沒有完全死,體內還有一口氣沒有咽下去。
鬼嬰便是吞噬了那一口氣,成了氣候。
至于你那邊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
但有一點……花魁的孩子在殺了生父之后便自我消散于天地,這是心中怨念得到解脫的象征。
恨將自己生下來的人,恨拋棄自己母親的負心人……因果散了,鬼嬰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并且花魁的孩子到消散為止,都沒有傷到它生母的尸體。
不是做不到。
而是不能做。
至于這其中的道理嘛……我想你應該也清楚。
所以你剛才說……那鬼嬰擄走了人?”
那這就絕對不會是簡單的一場意外可以解釋的事情了。
這一次,姬軒表情可以說是徹底地放松了下來。
知道了鬼嬰的根源,那也就可以制定出對策。
若是鬼嬰要殺了那周元,可以說早就動手了,何必要將其帶走。
這終究只是一只剛成型的鬼物,歸根結底只是一個嬰兒。
并沒有多少靈智。
“還有一點,你和我說的‘心懷鬼胎’。
尸生怨靈,損其肉軀。
這原本應是不孝,也是大兇。
那鬼嬰不可能在做出那種事情之后什么事情都沒有。
除非——”
“這件事情,接下來全交給我便好了。
另外我這次聯系你,還有一件事情要問詢。
無忌兄。
我這里有一張安葬墓的方位圖。
還請你……不吝賜教。”
姬軒卻沒有等對方把話說完。
直接打斷了公孫無忌的話語,將話鋒又是一轉。
這一回。
姬軒手里赫然是出現了一幅簡單的地形圖。
上邊被標注了十七個黑點。
“就這些?”
“還有幾個人的尸體描述,我也想請你看一下。”
“……我可不是令吏。”
“我給錢。”
“讓我看一眼先。”
……
小院里覆著一層白雪。
仿佛前不久還有陰云,這一刻已經是雪后初晴。
中年婦人靠在藤椅上。
閉著眼睛,嘴里哼著古怪的歌謠。
在她腳跟。
面相尖銳的老者穿著單薄的衣衫,雙膝跪地。
頭都不敢抬起來看一眼。
王家宅!
明明外邊驕陽似火,可唯獨這一處,卻是和外界有著天壤之別的氣候。
也不知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才將此處變成這般模樣。
老人長得面熟,若是姬軒在這里的話,定能夠認出來,此人正是在監天司內堂與他針鋒相對的王管事。
能夠讓這位王管事如此卑躬屈膝的人并不多。
中年婦人想來是王家高層。
小院里寂靜,只能聽見兩道交錯的喘息聲。
王管事已經在這里跪了有半天。
兩只手撐著地面,在雪里頭已經泛紫。
膝蓋早就已經麻木,沒有了知覺。
也不知過去多久。
只見某一處屋檐上飛來一只青鳥。
這青鳥在屋檐邊緣旋轉了幾圈,正要飛入院中,卻在進入的瞬間,化作一塊寒冰,直挺挺地落到了地面上,碎裂開來。
直到此時。
中年婦人口中的哼唱才停了下來。
便聽見一道溫和如同春風化雨般的聲音傳來。
“王管事……那邊的事情,都處理好了嗎?”
“回稟家主,稍微有些麻煩……
不過我們肯定會盡快去做的!
這一點請您放心。
另外我們收到消息,那個小子如今分身乏術,根本無暇來調查我們——唔!”
藤椅上的中年婦人稍微揮了揮手。
就見不知何處飛來一道寒光。
將王管事一條手臂給卸了下來。
一片雪地里,瞬間便沾染上了刺目的殷紅。
王管事的臉色霎時間變得慘白。
“永遠不要指望敵人給你機會……
那個小家伙不簡單。
他的履歷多半是假的,就算是我們王家也查不出他背后究竟是誰。
現在你看見他分身乏術,那也只是那個人的手段而已。
那個人……
呵。
王管事,你覺得那個人是敵是友?”
“……不知道。”
王管事咬著下唇。
齜著牙道。
他此時額頭上已經滿是冷汗。
仿佛隨時都會失去意識。
“那個人藏得很深。
甚至我都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
能把鬼嬰做出來的人,想來也不會是什么好東西。
更何況。
對于我不了解的人,從來都不會把他當做朋友。
他需要提防。
但這個小家伙也不會是省油的燈,才來幾天就找到了我們的‘那個地方’,你說他只是一個主簿?
簡直是笑話!”
“那、那家主,我們現在要怎么辦?”
“殺了他,分尸,滅跡。
最好讓他只是失蹤。
別讓任何人知道他死了。”
中年婦人說話聲音倒是鶯聲燕語。
但說出來的內容卻令人膽寒。
得聞此言。
王管事眼中也閃過一絲厲色。
埋頭應道。
“得令。”
“過來吧。”
“唉?”
王管事一愣。
他能感覺到身后似乎是多了一個人。
但隨后,他眼前的光景便定格在被他的鮮血染紅的雪地里。
老人的頭顱滾落一旁。
逐漸降溫的尸體邊上。
站著一個青衫中年人。
這中年人對著婦人行禮。
便聽得婦人慵懶地道。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新的王管事。
千萬……
不要讓我失望。”
……
身體被某種東西捆縛住。
眼睛被一塊布蒙了起來。
不知道身處何處。
腦海中只有不知多久以前的記憶。
他只記得出現一道黑霧,將自己席卷,升入空中隨即便失去了意識。
面前應該是站著一個人。
因為除了邊上莫名的水滴濺落的聲音外,還有一個男人沉悶的呼嚕聲。
雖然姑且算是醒了過來,但現在決不安全。
他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
叮——
一只腳不慎顫動了一下。
他碰到了什么東西,發出了聲響。
頓時,呼嚕聲戛然而止。
漫無邊際的黑暗中。
他呼吸越發孱弱。
聽得腳步聲一點點朝他逼近。
掌心已經滿是水漬,不知是汗水還是別的什么。
就聽耳畔傳來一道令他揮之不去的,夢魘一般的聲音。
一字一句地,仿佛要刻在他的心里。
“周元,我們真的是好久不見了。
瞧瞧你現在的模樣,嘖嘖。
在這小地方過得還不錯嘛。
還記得嗎?
當年我就說過,你搶走了我的東西,我一定會要回來的……現在……呵呵。
沒有想到吧!
老天爺沒有讓我死,他讓我又回來了!”
有什么東西貼在了他的臉上,塞住了他的鼻孔、要鉆進他的嘴里。
鼻息之間。
只聞到一股濃郁刺鼻的血腥味。
耳畔,傳來嬰兒啼哭的聲音,還有某個男人近乎瘋狂的笑聲。
他的意識,又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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