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脈是相通的。
若是將這里看做是一個淤積在地脈中的某個不被此方天地鎖容納的節點,一個橫在大地之下的瘤子。
使用尋常手段的確無法改變任何事情。
身處此地無法調動任何的天地靈氣。
于是,在原本壓抑的地下,吹起了風。
起初只是細微的一絲一縷。
但未過數息。
這微風就轉化為一陣勁風,卷起了沙塵。
搖動了頭頂上那片昏暗的‘星辰’。
咔嚓——
纖弱的根須在風中被撕碎、折裂。
又摔在臉上。
“呃啊啊——”
“父親——!”
“大人救命——!”
遠處只聽得兩道凄厲的慘叫聲。
便看見梅尹侖父子坐在小舟上,被風直接吹到了半空中,只是片刻就已經吹落下深淵。
生死未卜!
姬軒搖了搖頭。
他現在根本就沒有任何救下那兩個人的方法,一切只能靠著那兩個人自身的造化了。
而這一邊。
見到此刻一幕的傴僂年輕人先是愣了一會兒。
隨即輕聲笑出了聲。
“原來如此。
天道之下,是這個意思。
靈王朝的確有這個本事,控制一片區域內的地脈。”
他手一揮。
面前便顯化出一道虛幻的倒影。
倒影中正顯化著石墩鎮的俯瞰圖。
其中八方各站著一個穿著青色長袍的小人。
每一個都盤膝懸在半空中,坐下一道光彩熠熠的陣法,將整個石墩鎮上空籠罩。
“這就是你想出來的辦法?”
“從附近的城鎮請來雨師,讓他們操縱靈氣,將石墩鎮上空的生靈怨念吹散。
我本來是打的這個主意。
不過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獲。
的確是巧合了。”
話雖如此。
姬軒還是流露出幾分得意的笑容。
雨師擁有操縱靈氣的權力,那是靈王朝所賦予這個職位的特權。
一位雨師或許并不能改變什么。
但為了保險起見,姬軒借助自己現在的身份請來的雨師總共有八位。
如此陣仗,操縱一處地脈靈氣流動并不困難。
但即使如此,一切卻還沒有結束。
姬軒將目光看向了那個自始至終都鬼坐在地上的壯漢。
他并不知道這個壯漢的身份。
大抵是那些水匪的同伙,但這些都不重要。
“這位兄弟,還請把你手里的東西交給我。”
他目光落在壯漢的手中,捧在其手心里的那個小巧陶罐上面,那是一切的源頭,能容納生靈怨念的,作為原本維持此地陰陽平衡的最后一件祭器。
姬軒緩緩朝著對方走去。
雖然是在看著壯漢,但注意力大部分卻仍舊落在了那傴僂年輕人的身上。
至今為止,他還尚不知道對方道域的能力。
“那件東西實在是太危險了,若是繼續拿著它,你很容易喪命。
你就待在原地,什么也不要動。
我馬上過來將它帶走。
一切都結束了。
只要將它交給我,你就徹底安全了。”
姬軒盡可能流露出幾分和善。
這不是真話。
現在這種情況,他誰的安全都保證不了。
那壯漢就像是被某種力量緊緊地束縛在原地,維持著手捧著陶罐的動作。
但在姬軒的感知之中,對方身上并未有任何束縛。
眼看著。
一步。
兩步。
三步。
兩人距離越來越近。
而那個一直被姬軒關注的傴僂年輕人卻沒有半點反應。
仿佛一切與他沒有任何關系一般。
只是笑著看著姬軒兩人。
然后。
就在姬軒距離壯漢僅僅毫厘之差的時候。
在其身后的傴僂年輕人終于說話了。
“大哥,這可是能實現您愿望的寶貝啊。”
“什么狗屁話,這人已經被你折磨成這樣了,你以為他還會聽——什么!”
姬軒臉上嘲弄之色甚至還沒有徹底顯露出來。
就見面前的壯漢茫然的眼中徒然閃過一道精光。
原本僵直的身體開始動了起來。
莫非此人精神受到了那個年輕人的操控?
念及至此。
姬軒再也不做猶豫,直接兩步上前,就要將壯漢手里的陶罐奪過來。
但就在下一刻。
他忽然覺得自己雙腳無法動彈,緊接著那種被束縛的感覺一下子遍及全身。
姬軒低頭便見自己的腳下正有一片漆黑的觸須,順著雙腳迅速蔓延至全身。
那黑色觸須過處,除了無法動彈之外根本沒有任何其他的感覺。
“該死……喂!
你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嗎。
若是讓這什么地母根繼續成長下去,整個石墩鎮都會消失!
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后果!
而且你也會死啊!”
……
「大哥你看啊,這是屬于你的機緣。
有了它,你就能過上好日子啦!
到時候咱們也能跟著您一起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用遭人白眼啦!」
那陶罐入手溫良。
就像是尋常物件一般。
不。
此物必不尋常,因為是‘我’的機緣造化。
寶玉蒙塵了那么多年,是時候讓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名字了!
「大哥,咱們只是順手拿走了人家留在這里的東西。
又不是偷又不是搶。
這有什么不光彩的。
要是您不信的話,那咱們就先拿一筐。
如果過些時日有官老爺找來,那咱們就把東西還回去,如果沒人找來,那就說明咱們根本沒犯事怎么樣?」
這怎么能不算偷?
趁著宅邸主人外出的當間。
來到這‘寶物庫’里,只說拿一筐的東西就走,也不會有人知曉,這真的算不得偷?
‘我’雖然是一窮二白,但我的夢想可容不得這些玷污。
唉。
有兄弟已經取籮筐去了。
罷,罷。
「大哥,您是要成大事的人。
而成大事的路上,難免都會有所犧牲。
您看。
這些人就是沒法子成大事的,因為天命不在他們,而您就是天命之人啊。
天命之人為了成大事,犧牲幾條性命在所難免。
再說了。
您這也不是殺生。
您不過是讓他們早入輪回,待您執掌一方的時候,他們可不就是轉生成了您的子民,享盡富貴了?
您這是在幫他們呢。」
一派胡言……
不。
這真的是人可以說出來的話嗎?
但是他說了天命之人。
我的確是天命之人。
我是……所以我可以容許有人犧牲……
有弟兄已經動手了。
唉。
這衣裳又臟了。
馬上我們就可以過上好日子了。
再等等,再過一會兒。
一會兒就好。
……
“我的……夢想。”
他能聽見面前那個男人的呼喚。
聲音顯得很急切。
就像家里死了親媽那樣著急。
一個勁地叫嚷著讓他把手里的陶罐交出來。
就好像這個罐子里有那個人親人的骨灰一樣。
啰嗦。
令人厭惡。
但那種感覺在顯現出來的瞬間就消散一空。
他知道,那是陶罐的力量,這陶罐能讓他時刻保持最冷靜的狀態。
同時還能提升他的修為。
能讓他擁有對抗那些平日里耀武揚威的官差的力量。
他并沒有聽明白姬軒在說些什么。
對于這個面生的少年。
他實在是沒有一點話想要說,甚至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內心深處。
似乎有什么缺失了,但無關緊要。
因為他的家人剛才提醒了他。
這個陶罐對于他的意義。
那是希望。
是夢想。
只要有了這個陶罐,他甚至能做成任何事情。
“我要過上好日子。
讓我所有弟兄都能過上好日子。
我們再也不會任人欺凌。
進城也不會遭人白眼。
誰見了我們,都得恭恭敬敬的。
從一開始……我的夢想就只有這個。
我只是想過上好日子。
我想……唔。”
他將陶罐對準自己的嘴巴。
將里面的東西一飲而盡。
下一刻。
頭頂上方原本已經顯得有些衰敗蕭條的根須突然暴漲。
瞬間,九江那壯漢淹沒在一片煙塵中。
姬軒由于腳下的石頭崩裂,整個人都倒飛了出去,但他身處半空的時候卻突然冷哼一聲。
整個人就在半空中止住,凌空而立。
原本控制住身體的那種束縛感消散得無影無蹤。
而姬軒也總算是明白了。
這個年輕人的道域,究竟蘊藏著什么力量!
“你擁有篡改記憶的力量。”
他淡淡地說道。
那雙眼睛灼灼地盯著年輕人。
生怕一個愣神,年輕人就消失在他的視界中一般。
“而這種力量存在一定的局限性,譬如被篡改記憶的人需要與你相處于你的道域之中,對方的修為必須低于你,甚至無法反抗你的力量。
其中稍有差池,你就無法篡改對方的記憶。
剛才我無法打中你,是因為你正在對我施術。
我能看到你的身體,卻無法瞄準你,不是因為你有多么厲害的神通,而是你的道域對我的影響。
而剛才束縛住我的,是你口中所說的‘地母根’的力量。
你能操控它們。”
“很好。
很好!非常好!
你擁有成為我同類的資格,姬軒。
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成為我的同伴,加入鬼天教,然后……取回原本的世界!”
對于姬軒的言論。
年輕人并未有任何否認。
反倒是攤開雙手。
笑著走向姬軒的方向。
“你應該也看到了吧?
埋藏在這里的真實,那屬于過去的累累罪行與冤屈。
聽見了吧?
來自過去的悲鳴與絕望。
是否也感受到了?
生靈被災厄碾壓殆盡時的恐懼與無奈。
就算如此,你——”
“我拒絕。”
“誒?”
“我說我拒絕,你的耳朵如果不好使的話,我建議你干脆連著自己的腦子一起換了得了。”
姬軒不懈地撇了撇嘴。
仿佛是在看一個白癡一樣看著那年輕人。
“為、為什么,你難道沒看見那些過去的殘像嗎?”
“唔,看到了。
一棵樹創造了眾生,然后被天火覆沒,生靈涂炭。
我全看到了。”
“那你為什么——”
“那又如何?”姬軒一臉揶揄,“遠古時期未曾有修士,古人觀雷擊草木生野火而心生敬畏,甚至流傳下天雷創生的神話故事。那現在我們知道,天雷劈下來能創造生靈?簡直就是笑話嘛。
沒想到你居然還會對那種過去流傳下來的神話深信不疑?
既然你那么想聽,我甚至可以給你講三天三夜的故事還不帶重樣的。”
四周靈氣中的滯澀感已經消散。
不知是因為地脈靈氣循環的緣故。
還是因為別的原因。
總之。
現在姬軒正在取回控制靈氣的權力。
“而且鬼天教嘛,很不巧。
我對鬼天教的印象向來都不怎么樣。
而且你看。
我和你也不過兩面之緣吧?
你又憑什么覺得我非得跟著你混?
靈帝至少還知道給點權力,給點天材地寶。
你又能給我什么,給我講個笑話嗎?
所以我勸你還是收收心。
免得到時候下不來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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