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會……是你？”
紅蔓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做出這種事情。
手里的長劍前一刻還刺中了毫無防備的姬軒。
下一刻，姬軒的模樣就變了。
變成了自己的熟人，毒藤的樣子。
但是這怎么可能？
不論是從氣息、動作、神態上來看。
方才自己眼前的人的的確確就是姬軒本人。
等等。
他說了道域？
這是道域的力量？
再看毒藤苦澀地轉過頭來，看著茫然的紅蔓。
“我們……都錯了。”
她的嘴角淌下淡綠色的液體。
渾身上下開始出現一道道黑色的裂隙，有一股黝黑的煙霧順著那些裂隙飄散出來。
毒藤的本體乃是一根修煉了千年的藤蔓。
如今紅蔓的一劍刺中了她的弱點，也就是她唯一的一條心脈。
她體內的靈氣開始散逸。
無法再維持自身的形體。
觀山境修士的死亡會引起天地靈氣的變化，如今這里連續兩位觀山境修士喪命，導致這座宮殿里的靈氣瞬間激增。
“快……跑……”
毒藤的雙唇顫抖著，說出來最后兩個字。
隨即她的身軀便迅速地龜裂、潰散。
最終，化作一片齏粉。
仿佛是瞬間經歷了千年的歲月一般，連最后的本體都沒能剩下。
紅蔓沒有絲毫猶豫。
頭也不回地就往某個方向狂奔。
她想要盡快地遠離姬軒，遠離那個在她心里已經是夢魘一般的存在。
殺不死。
不可敵。
強大、神秘……
所有對姬軒的認知，都在指向同一個答案。
這個看上去不過是觀山境的修士，這個區區逍遙王的三子，根本就不是什么待宰的羔羊。
他是猛虎。
是入了羊群的猛虎。
姬軒沒有去追紅蔓。
而是朝著虛空中一攥，在他面前便顯化出一道道綠色的細絲，這些細絲糾纏在他掌心，化作一枚圓球。
“現在……你也是我的了。
天地自然孕育而生的生靈。
可不能就這么輕易地毀掉啊。
畢竟。
這可是珍貴的素材。”
隨即他低下頭，看著地上的狼藉。
無奈地嘆息一聲。
對于毒藤的死他也覺得有些可惜，原本他只是想讓紅蔓將對方打成重傷就行的，只不過紅蔓的運氣似乎不錯，一劍直接斬到了對方的心脈，使得對方直接身體潰散，死于非命。
其實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若是有來世的話……
不。
應該說。
若是你可以有來世的話，還是做一個好人吧。
雖說好人不長命，但起碼死了以后有極大可能可以正常地步入輪回。
也不至于像現在這樣……”
他一只腳跨過了地上的殘骸。
慢悠悠地朝著紅蔓逃離的方向走去。
姬軒絲毫不著急。
因為他知道，自己已經把來到這里要做的事情完成了大部分。
約莫三炷香的時間之后。
當他穿過浮空的回廊，來到一處敞開大門的殿宇之前的時候。
赫然發現紅蔓正恭敬地跪在門口。
那是一座看上去有些猙獰的殿宇。
屋檐四角帶著如同惡鬼爪牙的倒勾。
倒勾上懸掛著發出慘淡白光的燈燭。
這些燈燭都是由魂魄凝聚而成，雖然一直在燃燒著，卻無法從中感知到任何的灼熱氣息。
靈識掃過的瞬間，甚至帶著一股陰冷。
“這里就是那位殿主所在的地方嗎？”
姬軒站在紅蔓身側。
笑盈盈地看著對方。
只是少女自始至終都跪倒在地，埋著頭，沒有一點聲音。
聽見姬軒說話之后，也不曾有絲毫回復的意思。
“不說就算了。
反正只要我進去了。
就全都知道了。”
面前的大門上帶著濃郁的煞氣，它由一塊塊不規則的白骨構成，白骨之間的間隙里，似乎還能看見一張張猙獰地張著嘴巴的面孔。
而這道大門之后，則是一片漆黑。
也不知道那些殺手究竟是喜歡黑，還是買不起回光珠。
從來到這片空間到現在為止，他見到最多的就是黑色，進的每一處房間都是漆黑無光的。
若是逛久了，甚至都覺得有些困意。
但這座宮殿應該是天冥府最后一處秘密了。
只要進入其中，天冥府的一切就都將被他窺探殆盡。
可就在姬軒一只腳要踏入其中的瞬間。
他卻忽然聽見了一道聲音。
那道聲音仿佛來自于久遠的過去，悠遠，又帶著幾分滄桑。
姬軒不知道那道聲音的主人是誰，也無法判斷聲音的來源，那就像是呢喃細語，或是竊竊私語。
令人有些把握不住。
但姬軒還是在踏入其中的瞬間，聽清楚了其中的渾噩聲音。
……
在儒道。
對于那些學識廣博的讀書人，都以夫子尊稱。
若是能夠在儒道一方面有所建樹，使得自己成為那些修士的楷模、榜樣，那么那個人就會被授予尊稱。
以自己的道號為基礎，在后面添上‘子’之一字。
這幾乎成了約定俗成的規矩。
而所有的讀書人，所有儒道的修士，都以被這般稱呼作為人生的究極目標。
所以。
「我乃是在殺道走到盡頭之人。
在無盡殺戮中感悟天地，證得本心。
佇立于山巔千年，無人敢撼動我之偉業，世人皆敬我畏我，不可敵我。」
當初層說出這番話的人。
給自己定下了這么一個尊號。
雖然他本人并不會使用它，而且周圍但凡認識的也不會那樣稱呼。
不論是誰，都只會尊稱他一聲‘府主’。
盡管所有人都知道，當年他曾經給自己定下過另一個稱呼。
“喂，傻子在里面嗎？
我乃鬼師姬軒，引離魂入幽冥，渡苦厄于此世。
特來請你去幽冥走一遭，至于你的天冥府，從今天開始就歸我了。”
這是一個本不該繼續存在于世間的人。
這是一個本應該在久遠的過去就消失的人。
連名字都已經湮滅在歲月當中。
他的氣息遍布這片空間，仿佛已經與此地融為了一體。
唯獨前方的殿宇深處，那種氣息卻是匯聚成一團模糊的影子。
天冥府府主，殺子。
他就在里面。
他渾身遍布死氣，在姬軒一只腳踏入殿宇的瞬間，便有無盡的殺意籠罩而下。
其前方乃是一片晦暗。
在黑暗當中，有一枚猩紅的眼睛正發著光。
姬軒手托青銅古燈，幽藍色的光暈將殿宇照亮。
然后。
他看見了他自己。
“這是……鏡子？”
當光線把殿宇中的一切照亮之后。
姬軒明顯地愣了一下。
他已經做好了與靈境鬼祟一戰的準備。
鎖定了對方的氣息。
可就在看清楚氣息源頭的瞬間，姬軒發現，前方哪里是什么天冥府府主。
而是一面鏡子。
這是一面非常古老的鏡子，鏡面上刻著斑駁的歲月痕跡。
周圍沒有任何雕琢，只是簡單地圍著一圈銅箍。
這面鏡子很大。
足有三人多高。
里面倒映出姬軒的影子，仿佛是另一個自己。
為什么這里會有一面鏡子？
天冥府的府主哪里去了？
此時被他鎖定的死氣來源并未消失在靈識當中，其正體，赫然就是前方的那面鏡子。
在見到鏡子里的自己的瞬間，姬軒只覺得自己的腦子里嗡的一聲。
突然意識變得有一些模糊。
“小紅紅，小紅紅？”他轉身就要去找紅蔓，紅蔓乃是天冥府的殺手，應該知道府主的手段究竟是什么，接下來不管動用什么手段，都要讓這個小丫頭嘴里吐出來線索，“快告訴我，天冥府……”
一步踏出。
隨后。
姬軒一個愣神。
腦子里閃過一片空白之后，耳畔傳來了數息的呼聲。
……
“……下，殿下？
別發愣了殿下，快些進來啊，對著鏡子有什么好照的。
自己的模樣哪里有姑娘好看？”
姬軒側過頭。
看向聲音的源頭。
卻是公孫無忌正站在翠云軒里邊，朝著他擠眉弄眼。
他想起來了。
今天是去勾欄聽曲的日子。
公孫無忌這小子昨天晚上才受到驚嚇，今天就完全把昨天的事情給忘了，一大清早地就在王府門口候著。
好友相邀，姬軒自然不會拒絕。
只是現在他身上還帶著一個累贅，來這里也只能聽曲了。
這么一想的話，多少有些遺憾。
“今天是哪幾位姑娘？”
“那當然還是翠翠和夭夭啊。
嘿嘿。
剛才老鴇和本少爺說，翠翠和夭夭昨天晚上茶不思飯不想，做夢都想和本少爺滾床單。
那本少爺自然不能拂了人家面子不是？”
姬軒聽得是瞠目結舌。
覺得今天又學到了一些新的東西，果然，跟著公孫無忌是真的可以學到做人的快樂。
“怎么，莫非殿下還看上了其他女人？
看上了誰盡管與本少爺說。
肯定給你叫來！”
“這……這就不必了。”
姬軒強笑著說道。
現在他身上還纏著一只狐貍精。
要是真的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難保不會發生一些意外。
他隨著公孫無忌在一處廂房里落座。
看著一點點上來的珍饈，心里卻仿佛被蒙上了一層迷霧一般。
好像。
忘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究竟是什么呢？
但是眼前的一切都令人覺得熟悉，就好像……曾經經歷過一般。
酒過三巡。
公孫無忌懷中的兩個美艷少女嬌滴滴地給他斟酒，往他嘴里夾著菜。
兩人聊著聊著。
就聊到了昨天夜里發生的事情上。
但是首先。
“夭夭姑娘似乎有點魂不守舍。
可是因為有了情郎了？”
這句話脫口而出的瞬間。
姬軒就覺得有些不對勁。
仿佛曾經說過相同的話語，而那位夭夭姑娘則面色微變，強笑道。
誒呀。
姬公子可別這么說。
人家這蒲柳之姿，又身在這種地方，哪里會有什么情郎。
又有哪些男人真的看得上人家。”
模糊的記憶，隨著似曾相識的對話而漸漸地變得清晰。
那兩個少女爭先恐后地說著關于青雨兮的一切。
直到公孫無忌帶著她們離開，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當姬軒開門的瞬間，卻發現面前正站著穿著黑袍的公孫無忌。
而自己則站在逍遙王府門口。
公孫無忌搓著手，笑呵呵地說道。
“走著，勾欄聽曲？”
“走。”
姬軒的臉色終于是徹底陰沉了下來。
他知道，自己這是中了幻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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