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這妖女好生放肆 > 第三百七十九章 夢里嘆長安·報應
  關于過去在封魔殿里發生的事情,胖道人是知道的。

  不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和自己沒有了關系。

  也不是假裝不知道就等同于未曾有什么牽扯。

  封魔殿的弊端從一開始就已經凸顯了出來,而發現弊端的人并沒有修正它的打算。

  沒錯。

  不聞不問,有時候也是幫兇。

  作為監天司中負責量刑之人,胖道人自然是明白那些被抓進來的人究竟去往何處。

  但是他并沒有去管這件事情。

  因為在他的量刑之中,犯了這個刑罰的人的確應該承擔這樣的后果。

  至于那個人究竟是否罪有應得,那不是他應該去考慮的事情。

  所以。

  在那本靈器書卷對方記錄里邊存在那些蒙冤者的名字。

  而作為負責修正卷宗的實行方,其中的記錄卻可以被修改。

  肅妖部以洗冤平反為由,又將卷宗大肆修改。

  這些事情,他如何不知道?

  但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樣呢?

  身為三大司幽之一,他固然已經執掌了足夠的權力,在他的背后也有龐大的家族勢力。

  也正因為如此,他走的每一步、做的每個動作,都舉步維艱。

  這不是向朝堂說一句‘自己的同僚顛倒是非’就能結束的。

  “我……我……”

  胖道人坐在地上,言語都變得有些錯亂。

  另一邊的陸鶴舒沉默不語,雖然他沒有像胖道人那樣產生如此激烈的情緒波動。

  但這件事情他也是知情者之一。

  關于自己曾經的那位同僚。

  上一任肅妖部司幽苦煉的為人,對方在暗地里做的那些事情,他選擇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刑魔部的胖道人,胖道友。

  你的律法,可是為了天下人的律法?

  你的道,可是天下人的道?

  你的心里……可還裝著天下人?”

  姬軒站起身,一步步朝著胖道人走去,看著面色越發慘白的他,伸出一只手。

  他將重心落在了胖道人的身上,而不是趁勢再打擊一下陸鶴舒。

  這也不是他的目的。

  畢竟對于他來說,將監天司折騰一番也不是他所愿。

  他也沒有通過這件事情讓自己的父王身份拔高的念頭。

  “需要我扶你嗎?

  接下來我們要去封魔殿一趟,不知道司幽大人可還有力氣一道同行?

  哦,對了。

  我忽然想起來了,進入封魔殿似乎需要三位司幽首肯,原來那里不是什么隨便進去的地方啊。

  你看我這記性。”

  胖道人踉踉蹌蹌地起身,一言不發。

  他也的確沒什么好說的了。

  事到如今,多說一句都是沒有意義的。

  姬軒從來都不是在與他們爭辯。

  而是在陳述事實。

  若姬軒只是一介尋常人,他們還可能作出反駁。

  但現在他們根本沒有資格去駁斥。

  因為那把劍還放在桌上。

  而那把劍,可以定他們的生死。

  “依據大人的意思。

  這次的事情元兇,便是那些留在封魔殿的魂魄搞的鬼?

  可封魔殿固若金湯,那些魂魄就算生前有再強大的力量,都不可能離開那里去犯下這些罪行。

  大人您說的那些事情暫且放到一邊,單論這一可能性就是極低的。”

  最終還是陸鶴舒將話題轉回了剛才正要討論的事情上來。

  胖道人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水。

  剛才姬軒的氣勢仿佛真的要把他給結果了一樣。

  姬軒負手在房間里來回走動,接著道。

  “封魔殿本身的確固若金湯。

  而且我也相信你們。

  拋開上一任肅妖部司幽的事情不談,你們的確做到了沒有讓任何東西從封魔殿里逃出去。

  要不然。

  現在和你們說話的就不是我了。”

  “那既然如此——”

  “接下來的話,我們不妨路上邊走邊說?”

  一行人正起身。

  那一只候在邊上的捕快也開始收拾東西。

  但他的動作卻被姬軒攔下。

  “這位道友,不若我們同去?”

  “啊?

  大人,您就別開玩笑了。

  您和司幽大人的事情,關我這小人物什么事情啊?”

  對方面色瞬間慘白,被嚇得不輕。

  可姬軒卻執意攥著他的手腕。

  “這位道友,我觀你是一個可塑之才。

  所以有心提拔你一下。

  不知道友愿不愿意費心和我們同去?”

  “大人,您針對這么一個小捕快做什么?”

  此時陸鶴舒走來解圍。

  他對于姬軒反常的舉動也有些意外。

  而姬軒卻是淡笑著說道。

  “我與這位小捕快有過一面之緣。

  對他有些好感。

  正巧他現在也是無事,倒不如隨我們一起去封魔殿長長見識。

  唯有讓他知道里面關了些什么,他才明白自己應當守護什么。

  司幽大人不這么覺得嗎?”

  這位被拽住的小捕快,正是與姬軒有過聯系的那位捕快。

  雖說一開始根本不知道對方的名字,但因為對方那一系列迥異的舉動,給姬軒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原本姬軒以為此人是朝堂帝君派來監工的。

  可現在看來。

  此人的的確確就是監天司的修士。

  韋洪。

  一個很普通的名字。

  從氣息上判斷,有觀山形意境的修為,和大部分在燕寧居住的生靈差不多。

  能進入監天司工作,大部分原因都多虧了他有一個好父親。

  他父親也是一位監天司的捕快,但因為某一次事故因公殉職,讓他這個有些本事的孩子有機會參加監天司修士的選拔。

  雖說只是給了他一個機會,但他也不負眾望地通過了選拔,成為了一名合格的捕快。

  這些是姬軒讓雪兒查到的線索。

  所以今天他專門讓監天司傳話,讓此人負責相關的事宜。

  “大人好意小人……小人感激不盡!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提攜,嘿嘿……

  大人您能時刻記得小人,當真是小人一生的福分!”

  聽見姬軒這番話后,韋洪迅速雙膝跪地,給姬軒連連叩首。

  想必他也沒想到自己能攀上高枝。

  在極短的時間內,就達成了許多人百年都不一定擁有的目標。

  畢竟天知道那位區區逍遙王的子嗣,居然可以真的有魚蛟化龍的那一天。

  想必有了今天的事情。

  日后他在監天司的地位定會水漲船高了吧。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走吧?”

  “是,大人!”

  “路上我們再聊聊,關于那些魂魄的事情。

  生靈死亡之后,魂魄未能進入輪回,反倒是被束縛在封魔殿中。

  不提這件事情本身是否有違天道倫常,根據封魔殿內名錄記載,那些人都被關在了同一處空間里。”

  “大人,被關在同一處空間……有什么問題嗎?”

  “這就要牽扯到魂魄的秘密了。

  尤其是那些已經修煉出元神的修士。

  沒關系。

  到封魔殿還有一段距離,我們可以慢慢聊。”

  ……

  「因為那天晚到家了一會兒,沒有人證明我的清白。」

  「我真的是撿到的那個東西。」

  「不是我干的。」

  「別打……唔!」

  思念交織在一起。

  縱然失去了意識。

  自我已經消磨殆盡。

  但存在的痕跡,并不是能夠如此輕易地磨滅的。

  就如同在荒野中的無名尸體一般,就算無人知曉,只能孤單地隨著時間腐朽,最終化為天地的一部分。

  可天地會記得它。

  會記得曾經有那么一個人存在過。

  哪怕無人親歷過天地的記憶。

  「好疼!」

  「啊啊——!」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我是被冤枉的,我是無罪的!」

  「你們說過的,只要我承認,就可以活下來的!」

  那一天。

  聽見了這些呢喃。

  感受到了屬于這些存在過得痕跡。

  并且發自內心地同情了那些曾經視為生靈存在之物。

  在悲哀與痛苦的盡頭。

  下定了決心。

  然后基于這些痕跡,做出了回答。

  而其結果便是。

  「死亡。」

  「還是死亡。」

  「無一例外地沒有一個存活下來。」

  「來到了這里,就絕無離開的可能。

  這里不需要公平。

  因為無人傾聽過去,也無人思考未來。

  身處于此地,便意味著磨滅,從身體到魂魄的消亡。

  當來到這里的時候,我便是如此被告知的。」

  「不甘。

  委屈。

  痛苦。

  就連這些情緒也最終化為了癲狂。

  但癲狂之后,也只能無奈地看著自己的存在消散。」

  「首先是體內的靈氣停滯。

  然后元神漸漸地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

  在清醒的狀態下,看著自己的身軀漸漸地腐朽、化為齏粉。

  隨后。

  和那些后來者一樣。

  和那些先至者一樣。

  元神開始潰散。

  思考趨于停止。

  直到最后……」

  ……

  “你說……這是報應?”

  陸鶴舒驚駭地看著姬軒。

  他覺得這少年一定是瘋了。

  覺得讓這少年去當撫劍官的靈帝也瘋了。

  當然,這些他并沒有說出來,而面對他的質疑,姬軒只是回以淺笑,并且點了點頭。

  彼時。

  晶瑩的藍色宮殿打開了大門。

  幽邃的螺旋漩渦之中,不知通往何處。

  此處已經是監天司地下,囚禁禁忌之物、罪人的牢籠,已然在他們面前佇立,仿佛亙古恒在一般,佇立在這偌大的地底空間內部。

  封魔殿。

  這已經是姬軒第三次來這里了。

  作為一個監天司的無關者,他的遭遇可以說是前無古人了。

  “死者想要給自己的枉死求一個公道。

  當這個公道生者無法給予的時候,祂們就會自己尋求那份公道。

  在知曉了祂們訴求之后,我當然不會去阻止。

  就和你們過去所做的那樣,我也只是盡了自己的責任……不,或許應該說,這不是我的職責范圍內的事情。

  所以我認可、贊同祂們的復仇。

  現在仍舊陷入沉睡的那些人,都是和這些枉死之人有直接或間接關系的。

  這些人應當受苦。

  為自己犯下的罪行承擔后果。

  而若是他們本身已經無法承擔后果,譬如已經死亡了,那么他們的后人就會承擔相同的后果。

  而且這些死物的思考回路有些別具一格,可不是簡單的找一個人復仇了事。”

  “哦?”

  陸鶴舒皺了皺眉。

  若非那把天子劍還被姬軒拿在手里,他現在就已經要開始仗著自己的修為去脅迫姬軒給個說法了。

  “上一任肅妖部司幽,叫苦煉,是吧?”

  “那又如何?”

  “他的真名叫什么?”

  陸鶴舒與胖道人紛紛眉頭一皺。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沒有說話。

  倒是姬向陽毫無顧忌地道。

  “姬嚳,上一任肅妖部司幽名為姬嚳。

  其為皇族。

  乃是恭殊王同父異母的兄弟。”

  “姬向陽,你——”

  陸鶴舒面色一變,正要斥責。

  卻聽姬軒冷笑道。

  “就算他不說,我也早就知道了。

  司幽大人,還請不要忘記了,現在我并不是在問你們事情,而是在陳述。

  你們心里所有的秘密,對我而言都不是什么秘密。”

  說話間,姬軒已經一步穿過了螺旋的門戶。

  一股靈壓旋即從四面八方撲面而來。

  一行五人下一刻就已經出現在一條狹長的懸空甬道上。

  修為最低的韋洪一個踉蹌,差點趴在地上。

  面對其余四道目光,他尷尬地笑了笑。

  “姬嚳做了那么多事情,又是通過什么方法將這些壓下去的呢?

  按道理,一個人若是翻了那么多錯誤,總不會一直一手遮天吧?

  你們說呢?”

  “這……”

  陸鶴舒與胖道人面面相覷。

  他們現在只能盯著姬軒,一句話也不敢說。

  “因為他的背后還有鐘家。

  作為儒門大家,若是出面的話,關于姬嚳的負面言論想必都能夠得到解決的吧?

  畢竟那可是鐘家。

  你們覺得呢?”

  這一回,胖道人額頭上是真的冒出冷汗了。

  可他現在已經沒有精力去擦汗了。

  一行人并沒有停留,在陸鶴舒的操控下,很快就來到了當初被設定為關押那些枉死之人的空間里邊。

  進入其中的瞬間,一股冰寒之意撲面而來。

  當姬軒一行人出現在這處空間里的時候,卻是那韋洪第一個驚呼一聲。

  “怎么……怎么會什么都沒有?”

  “什么都沒有?”

  “怎么可能,記錄不會出錯的,這里就是當初關押那些人的空間。

  可是為什么一點——不,不對,這里有字,你們快看!”

  充斥著淡藍色光輝的空間。

  只剩下虛無與孤寂的地方。

  在比玄冰還要堅硬的地面上,赫然被某種利器雕刻了一些字跡。

  就在眾人即將走到那處字跡邊上看個究竟的時候。

  眼前空無一物的虛空中,突然映現出一道渾圓的黑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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