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卒舞 > 第四五九章 錄供(下)
  于跛子一搖一晃的走路姿勢還是挺明顯的,但除了無法像常人那樣快跑起來之外日常行走的速度卻是并不很慢,也就是上下樓需要稍費些工夫,畢竟他這癥狀的來源是先天性的神經疾病,而非外力導致的殘疾。

  “你這條腿……是怎么回事?”等到于播坐下來之后,賀難才開始他的問題。

  “小時候生過一場大病,差點就燒壞了,后來雖然把命給保住了,但還是落下了病根兒。”于播的右手放在了自己的膝頭上,說話間也沒有忘了給自己按摩——反正聽郎中講這樣做有利于自己恢復,雖然不可能康復得像常人一樣,但這么多年過來也的確有些好轉。

  “能跑起來嗎?能做些重活兒嗎?”其實通過觀察,賀難對這些都心中有數,只是想看看于播是否如葉慈母子口中那樣敦厚老實而已。

  “跑是跑不了的,但扛著或者提著重物倒是偶爾能做一做。”于播又道:“我這條腿就是缺勁兒,站不了太久,所以灶臺邊上兒擱了把椅子。”

  廚師其實是個相當耗費體力的活兒,雖然不重但是勝在繁瑣忙碌,所以一般工齡久的好廚子基本上都是大塊頭,就算體格沒那么粗實,但兩條手臂一定得結實得像兩根銅條,那麻桿兒細的胳膊腿可熬不住在灶臺前一站就是一天。

  種種跡象表明,于播的嫌疑一定是最小的,甚至小于那對母子。以他的身體情況來看,根本無法承擔將王千渾運到水邊殺死再拋尸等一系列行為——非要是做也不是說不行,但你給他半天的工夫還可以,半個晚上的時間絕對做不了這么利落;而如果是他與人合謀……在他很難完成高強度體力勞動的前提下誰會找他來做幫兇?除非他才是主謀——可于跛子的動機就連王光第也知道比較牽強,除非能挖掘出更多的秘密來,所以賀難主攻的也是于播的人際關系和心理活動。

  “說來慚愧,當初我能有機會來客棧掌勺其實也是大姨母安排的,另外交給我一件任務就是監視著二夫人的動向。”于播倒也夠坦誠,在賀難一番交涉之后便吐露了心聲:“其實最開始我的確比較敵視二夫人和光第,可相處久了才知道,二夫人對我不比大姨母差,而光第雖然性格比較孤僻,但實際上人也不壞——不過前段時間大姨母的確又找我問過二夫人和姨父的事情……我也只好兩邊都不得罪了。”

  這么說來,王光第的推測倒是煞有介事,只是如果不是于播動手的話,那么能夠和王掌柜那位正妻的人聯手的又能有誰?

  不過這也只是一種選項而已,賀難暫時還并不準備就此深挖,在又過問了于播昨夜是否有所見聞之后便放他走了。

  童穗生是個火爆脾氣,聽那樓梯上嗖嗖的腳步聲看樣子是沒等于播下樓他就已經上來了,而他推門進來態度也是不怎么客氣,抱著膀子斜睨賀難:“倒也不是說我不相信你官差的身份……可現在你這么盤問我們,難道就能把自己擇出去了?沒人規定官差就不可能是兇手吧?“

  “你當然可以這么想,事實上你們在樓下的時候不也沒少討論么?“賀難端過面前的茶盞抿了一口水:”而且我和你們的交流也是相互的,我在從你們身上找線索,你們當然也可以找我的。但凡事都要講證據,如果只是捕風捉影的話那我可以給任何人都羅織出一個兇手的名頭——就拿你舉例子好了……“

  “你跟著王千渾也有五六年了,他可不止一次當著別人的面夸你與自己當初很像,是個能挑大梁的。可話是這么說,卻把你一直屈在這小小的一個沱沙淀只做個看門護院的打手,始終不讓你跟著他一起去縣城里發展,誰能保證你心中沒有怨氣?”賀難緩緩道,這番話是否有說服力智者見智,但無疑是刺中童穗生神經的:“別看你終日屁股后面跟著一群小弟耀武揚威,但實際上說穿了也不過是王家的一條守戶之犬,看上去神氣得很,實際上又有幾個人真把你當作一回事?當年的王千渾雖然在你這個年紀還未發跡,但也是那伙挑夫當中公認的大哥了。不過如今他的年華已然逝去,你卻正值青春,正是個鳩占鵲巢的好時機。”

  對付童穗生這種人,就得故意激他氣惱,果不其然這莽撞人暴跳如雷:“放你娘的屁!大哥對我恩重如山,我怎么可能會殺他?”

  “哦?真的是這樣嗎?”賀難又笑,繼續擾亂著童穗生的心神:“但從旁人眼中看來可不是你說的那樣呢!從今日一早開始就只有你懷疑這個懷疑那個,豈不是在變著法子地禍水東引栽贓嫁禍?我想也只有兇手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吧?”

  “更何況我可是也聽別人舉報,昨夜葉二夫人與男人拉拉扯扯,還因此受了王掌柜責罵,再聯想到你與葉二夫人終日都在客棧之中相處……莫非此人就是你不成?”

  “我童穗生可絕不會做那背信棄義之人!”寥寥數語,便將這青年激怒,童穗生也是徹底失了理智,竟然全不顧那官差身份,揮拳便向賀難打來!

  然而他也終究只是一村一鎮之地當中比較能打的青年,能傷到今日的賀難宛如癡人說夢,但賀難也并未使出什么花招,就是用自己那條干瘦的手臂就扭住了童穗生的胳膊,僵持片刻之后童穗生卻發現自己脫離不開對方的掌握,便又想出腳,卻被冒牌的官差輕松地截了下來:“不妨再提醒你一句,妨礙公務已是大錯,襲擊官差更是重罪哦!”

  說罷,賀難一腳便踹在了童穗生的腹部,同時松手不再鉗制,那混世魔王當即便撞翻了身后椅,被踢倒在了墻邊:“我再重申一遍,我要是想嫁禍于人,誰都有動機;我要是想殺王千渾,用不著費那等周章。”

  賀難可見過不少走路帶風的強人,照貓畫虎還不會么?這宛如絕世高手一樣的氣場正震懾住了童穗生,后者眼見對方沒了搭理自己的意思,便站起身來灰溜溜地離開了。

  …………

  “你居然把童穗生給打了?”胡志得瞪著一雙大眼睛,滿臉的不可置信,這個少言寡語的青年所震驚的并非賀難的行為,而是對方行為取得的結果。

  賀難繼續擺譜,維持著他那高人風范:“他自找的。”

  沉默了許久,胡志得最后用幾乎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說了一句:“厲害。”

  曾經有一伙自沱沙淀經過的漁民要吃霸王餐招致眾人不滿,而童穗生以一敵五將這些人全部都收拾了一遍——至少胡志的的見識之中這已經是他見過的最震撼的打架場面了,那掄著板凳將一個漁民砸得渾身浴血的童穗生簡直就像個戰神,可他怎么也沒有想到那個飛揚跋扈的家伙居然也有如此垂頭喪氣低眉順眼的一天。

  “我可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啊……那家伙先動手的。”賀難看著胡志的那張寫滿了猶豫的臉說道,這小子估計是怕我對他也動粗。

  “嗯……不難猜到。”胡志的點了點頭,他很少會進行這樣的評論和解釋,大抵是因為他也早就看不慣童穗生終日趾高氣揚的樣子,所以一時間心情居然有些多云轉晴:“你們郡兵衛所的人都這么厲害嗎?”

  在胡志得的印象里,至少縣衙門的捕快也很少有能打得過那家伙的,于是不禁有此一問。

  “我聽他們都說你不擅長與人交流,現在看來倒也不盡然嘛……你看那家伙不爽很久了吧?”賀難的攻勢因人而異,把這個胡志的留到最后以及這種拉近關系的手段都是在引導略顯自卑陰沉的胡志的吐露信息:“郡兵衛所可是能人輩出……順便一說,這樓里厲害的人不只有我一個哦!”

  胡志的會意似的點點頭,才道:“那個童穗生的確不太招人喜歡,除了會在掌柜的三口人面前收斂一些之外,其它人都拿他沒什么辦法。”

  “那我這也算是替你出了口氣吧!”賀難多毒的眼光,雖然其它人沒有詳談過,但他就是能一眼看出來胡志的受童穗生的氣很多——而接下來的談話內容卻是賀難沒有操之過急地暴露出自己的意圖,反而是回應胡志得的一些問題比較多,諸如郡兵衛所的征兵標準、以及賀難平時是如何鍛煉的。

  有些問題賀難也是一知半解,但不妨礙他信口開河——到此二人交談的時間已經僅次于王光第了,卻是讓賀難已經取得了胡志得的信任,這怯弱之人把話匣子打開便是一個例證。

  “官差大人,有件事我想我還是不要瞞你的好……”已經醞釀半天的胡志的最終還是選擇了交代:“你那位人高馬大的同伴昨夜與二夫人談了很久。”

  這份信息,的確是引爆了賀難的思路,也讓賀難把一些始終得不到解釋的碎片串聯到了一起——原來那個“勾搭”葉慈的男人就是魏潰?

  “哦?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賀難稍微瞇了瞇眼睛,以示自己的重視,卻也不至于讓胡志得因這股壓力而感到危險。

  “草民是客棧的雜役,基本上什么活兒我都會弄一些——此前掌柜的每次喝醉都會讓我們準備醒酒湯,一般都是由于大哥負責的,但昨天他也喝了些酒便讓我代勞,大概子時左右我端醒酒湯上樓,卻是聽見二夫人與旁人在一個房間里交談,我瞟了一眼正是你那位身形壯碩的同伴,但卻不敢再偷聽具體說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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