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淵鷙懂愛嗎？
他不懂。
既然不懂，他又為什么說可以給她很多很多的愛呢？
因為他覺得愧疚，覺得彌補就是在愛。
陸汐顏憐憫地嘆息，眼神就像是歷經風雨的老者在看一個因為沒得到心愛玩具而哭鬧的伶仃稚子。
“殿下，我不是那種離了愛就活不下去的人，你應該也不是吧？”
“……”
顧淵鷙嘴唇青白發紫。
瘋狂顫抖。
他啞然地搖搖頭：“可是你……”
“你既然重活一世，就應該清楚北歌會在一個月后經歷怎樣的變動，你這時候卻不去護衛你的國家和子民，任由自己放縱地沉溺在一場黃粱美夢中。我只會覺得你是個懦夫，所以即便你為了讓我醒過來，做了這么多的努力，又犧牲了這么多，將自己折磨成這般枯瘦瘦削，我也沒有任何感覺。你這樣的愛，我不感動，也不想要。”
顧淵鷙好像聽懂了，他眼神稍顯悲慟，仿佛醍醐灌頂，又仿佛什么都沒弄清楚，眼神仍然透著脆弱的絕望。
“……所以你討厭我？”
“我原本并不討厭你，即便是在我吃了失魂散之后，因為那杯盛了失魂散的水而導致于我性命垂危奄奄一息的時候，我也并不討厭你，因為當時的你站在你立場上，沒有任何的錯誤。”
“只是我和你，都是單獨的個體，我可以因為你的才華欣賞你，也可以因為你的乖僻而厭惡你。”
“我是醫者，所以我就是要救死扶傷，我享受了那些病人對我的愛戴敬仰，就自然要為他們的安危而付出絕對的心血。而你是北歌的二皇子，你從小就在北歌百姓們的跪拜和尊重中長大，你享受著王權帶來的便捷和殊榮，就理應在國家有難的時候，出面承擔一起。”
“畢竟你的父親可能有愧于你，但你的國家和子民，卻并沒有。”
“即便你現在仍然不懂，也不肯說，但我知道你愛我。”
“可是我感受不到你愛北歌。”
……
“所以你的愛，我既不感動，也并不想要。”
陸汐顏說完這些話的時候，就只垂眼靜靜地看著他，眼神平靜地就像是死海上的陽光。
冷漠的溫柔。
輕輕拂過，明明是溫暖的，卻像是摻著冷漠的疏離感，拒人于千里之外。
顧淵鷙終于徹底拜倒在了她這樣冷漠的眼神下，他這時候才感覺到四肢百骸間的森冷和腐肉里蛆蟲撕咬的疼痛感。
“我的愛，你不感動也不想要。那如果——”他絕望地看著她，問：“如果，如果秦衍在得知你和我一起來到北歌后，他也放棄了大晟皇城，和原本落在他肩頭的攝政王監國的重任，不惜放棄一切隱姓埋名，也要倔犟地追隨你而來的話，到時候，你會為他的愛而感動嗎？你會想要他的愛嗎？”
陸汐顏怔住。
嘶。
不對了。
在顧淵鷙的這場夢里，她應該在醒來的時候是扶子春，而扶子春是在前世的她，前世的她沒有遇到過秦衍，就自然也沒有顧淵鷙可能會給出的這番疑惑的詢問。
怎么回事？
她現在是扶子春，為什么顧淵鷙卻問她關于秦衍的事情？
陸汐顏怔愣半晌，猶豫著試探著問：“什么秦衍？我是扶子春啊。”
顧淵鷙卻只是近乎絕望地看著她。
“我知道。”很平靜地說：“你是扶子春。”
曼帳被風吹拂，拂過了他的頭發。
年輕道長垂眸。
拂塵和顧淵鷙的頭發交織。
“但我也知道。”顧淵鷙就這般喃喃重復道：“你不是我遇到的那個愛著我的扶子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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